林栀予支支吾吾。
谢老夫人本就头疼难忍，这会又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直想将人轰出去。
她耐着性子道：“太祖母刚才的话又忘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太祖母再怎么说经历的事也比你多一些，很多你觉得困惑的问题在太祖母这都算不得事。”
林栀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将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
头疼得越发厉害，终于谢老夫人忍不住了，“不说也罢，庆凌阁也不差，如今府里宾客未散，便先这么将就着安置吧。”
“四丫头，太祖母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天，必定累坏了。”
“是，栀予告退。”
林栀予一走，谢老夫人立刻冷下脸来，抚着额头痛吟道：“快去将老身的清风丸再取来一枚！”
邓嬷嬷这才意识到谢老夫人是真病了，“快！快去取清风丸！”
谢老夫人那本就尖刻的脸因疼痛变得扭曲，眉目中皆是戾气，“去查查到底是谁教了她那些话，还有她对萧玹态度转变的原因，趁她眼下对沈氏生疑，应当很好套话，吩咐个得她信任的好好去查！”
*
出了谢老夫人的屋，天色已然擦黑，风雨停了，厚重的阴云散去，西边露出了火烧一般的天空。
傍晚时分天还有些寒，林栀予拢紧领口，加快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脑海中回响着谢老夫人最后说的那番话。
谢老夫人不愧历经两朝活了八十载，三两句善待萧玹的叮嘱，便抚正了今日被人提及的谣言，告诉她她并非传言中那厌恨大房的恶妇，换取她的信任。
同时也意在利用萧玹，破坏她与裴仕之的婚事，进而促成裴仕之与谢意婉。
林栀予敢保证，只要她和萧玹亲密哪怕一丁点，之后立刻便会有流言传出。
不过谢老夫人恐怕要失望了，萧玹不仅会待在离她最远的院子里，还会在不久之后卷铺盖滚出去！
天色越发的暗了，长廊下亮起一盏盏红灯笼。
待步入一条竹林小道，四下无人阴森得紧，林栀予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后背发凉，她下意识拎起裙角小跑起来，一方绣帕悄无声息从那她袖中滑落。
这方帕子，正是诱发谢老夫人头疼的关键，准确来说，是这绣帕上的寒春香。
谢老夫人活到这么大年岁，自是不可能一点病痛也无，她身患头疾，平日里需要用清风丸调养止痛。
这寒春香与清风丸中一味辅药药性相克，闻久了会致人头疼。
林栀予今日将这沾染了寒春香的帕子带在身上，目的便是在关键时刻打断谢老夫人的刨根问底，借机离开，不想谢老夫人自己最后遭不住将她打发了出来。
还真是一如前世那般吃不得半点苦楚，就这还有脸扬言跟随老太公上过战场。
浸了寒春香的香帕被风卷起，无声往密林深处的泥地中飘去，待林栀予发现时，已经不好再往回捡。
帕子材质特殊，因留香持久，平日常被拿来取代香囊香包，其上的春丝遇水不多时便会开始消融，今日刚下了雨，只需一夜便再无痕迹。
看这昏暗的天色，周围并无一人，林栀予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打消了捡帕子的念头。
此处距离她的院子还有段距离，又是人来人往的要道，便是帕子消解一半真剩下些什么，也查不到她头上。
可若钻进去被谁瞧见，盘问下来被怀疑的风险会大大增加。
她这财大气粗的，实在不至于为着方帕子，狼狈钻到林子里去。
林栀予转身打算离去，本以为帕子不会被人发现，可好巧不巧还是被人瞧见了。
“林姑娘，可是想寻回你这方留香帕？”
不是别人，正是萧玹。
冷不丁被唤住，林栀予分不清是惊还是冷，打了个寒颤。
“萧公子。”
慢吞吞转过身去，心口止不住呼通呼通乱跳。
林栀予之所以紧张害怕，是因为寒春香这歪门邪道，本就是前世她在萧玹身上学来的。
那时萧玹迫于无奈，娶了她之外的第一门亲事，那人叫长孙芷，是天机山庄的大小姐，性子飞扬跋扈，对萧玹爱重得很。
因着妒恨，长孙芷平日里总是针对她，又因与江崇安同是江湖人，和江崇安交好，便从江崇安那处寻来了祸害人的毒药，下在了她平日吃的补药中。
那补药中，刚巧有谢老夫人所服用的清风丸中的那味辅药，与寒春香相克，长久用下来可致人不孕。
是萧玹告诉了她其中的玄机，并教她怎样称病避祸，让长孙芷误以为她奸计得逞。
眼下萧玹会因这寒春香联想到她的目的吗？
林栀予不确定。
天色昏暗，林栀予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窄腰，修长的身形，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知为何，林栀予觉得萧玹此刻在笑。
正如前世他气定神闲审讯叛贼时的模样，他总是轻勾着唇，叫人误以为他心情不错，可幽沉的黑眸下总凝结着与嘴角柔和至极的弧度违和的阴戾，细看下来，让人心尖微悚。
萧玹最擅长的便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
萧玹却看她看得清楚，昔日灵动娇俏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慌乱，少女气息不稳，转身的步子颤颤悠悠。
白皙的面颊因着方才的小跑泛着些红晕，她在极力克制，可周身的惶恐不安却怎么也无法遮掩。
她在怕什么？怕他？
有趣。
此刻，林栀予顾不得萧玹是否察觉了她的目的，故作镇定，“萧公子在此处作甚？”
萧玹眉眼温柔，似笑非笑，“受了那猫儿狗儿的启发，刚到一处新地，认认路罢了，林姑娘从谢老夫人那处来的？”
林栀予心中一骇，他果然发现了什么吗？他在监视她？
他早就怀疑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