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蒹葭还是找到了杭初,一个盲女就算是被梁之安藏得再严实,那也不可能是密不透风的。
况且,杭初是故意被人找到的。
她并不是一个瞎子,她的姨母虽然是毒了她的双眼,让她那双琉璃目再也没有重现天日的机会,可是灰眸并不代表着,她就已经瞎了。
不过在最初的时候,她的确身处在迷境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瞧不清楚,如此,她便干脆做了一个盲女,反正她的这双眼睛,谁也不敢说,她还能看得见。
她连梁之安都骗过了。
只有在付出真心的时候,才能够骗的真心,她的心意无法言明,她的苦痛无人可说。
姜国遗留的子民,还等着她能够报仇雪恨,若是让大梁人知道,只怕她会死的更快。
父皇母后惨死时的场面,至今还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面,从来都没有忘却过,他们是梁之安的刀下亡魂,而她却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被薛蒹葭发现之后,她没有半点慌张,甚至是反过头来,同薛蒹葭谈条件。
“我知道,你们容不得我在他身边待着,我只是一个孤女,无处可去,任由你们把我藏着,把我杀了,我都反抗不得,可薛姑娘,日后你可是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人,难不成要对着你的枕边人,相看两厌吗?”
她这话,说到了薛蒹葭的心坎了去了。
她只是一个女子,就算是再怎么骄纵蛮横,日后嫁到五皇子府,也是要看着梁之安脸色行事的,今日她要是将梁之安心尖尖上的人处理了,送出去,梁之安也要找回来,哪怕是撕破脸,若是人死了,只怕是闹得会更加难看。
若是如此,她薛蒹葭和梁之安撕破脸,她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只怕是能不能嫁进五皇子府都是问题。
为了一个外室女,不值得。
薛蒹葭厌恶对面女子一副万事皆在她手中的模样,她冷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杭初轻轻一笑,将眼睛上的黑色布条拿了下来,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展露在世人的面前,“这天底下有什么人,是五皇子梁之安他都无法反抗的,那人在什么地方,就将我送去什么地方。”
薛蒹葭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你要进宫?”
天底下,只有皇帝在他这个皇子之上,只有将这个女子送进了皇宫之中,才能让梁之安做到真正的无计可施。
“你真是疯了!”薛蒹葭骂道。
她表现的有些无辜,“怎么,薛姑娘是不愿意吗?只要我入了宫,五皇子就只能守着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到我了。”
薛蒹葭咬牙,“你真狠,为了能够往上爬,当真是不择手段,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看上你这样的人,就算是你入了宫,可陛下后宫佳丽无数,你又算哪一个!”
杭初的确不算是什么,她很快变成了皇帝宠妃,成为了梁之安望而不得的人。
“为什么?”
梁之安在宫中的角落里将她拦下,眼中都是满满的疼惜。
他看着面前这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跟那个在私宅之中与他相互陪伴的人,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杭初清淡的笑了笑,“殿下,世事如此,你我都没有办法。”
她说世事如此,她让他接受这样的命运。
在皇权威压之下一直活的战战兢兢的梁之安,此刻就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兽,他在愤怒,他想要咆哮。
他明明是皇后之子,出身正统,最终却因为帝王的偏心,使得他不得不在众兄弟之间盘桓,纵然是有天大的报复,他也要忍着,憋着,什么都不能说。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是他的母后因为和父皇离心,自尽于后宫之中,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被迫纳入后宫妃嫔之后,此生受尽困顿。
梁之安心中如何不恨。
子非子,父非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杭初费尽心机的来到这个老皇帝的皇宫之中,她有什么目的。
第一则,便是诛心,她要梁氏父子反目,兄弟阋墙。
第二则,她要大梁天下大乱,外族来袭,而他们自顾不暇。
第三则,她要大梁王朝灭,要为姜国百姓报血海深仇。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他们姜国的实力不如大梁,输在敌人的刀剑之下没有什么好说的,立场不同而已,可是姜卓兰心中恨,恨她的平静生活被人打破,恨那个亲手斩下她父母头颅的人,更恨大梁天子对姜国动手。
无关乎其他,只因为她是姜国的公主,她就放不下这血海深仇,一个女子蛰伏这么多年,她看清楚了大梁在逐渐的走下坡路,她推波助澜,定是要让这些人,承受一下丧家灭国之痛。
梁之安瞧着眼前的人,那双灰色的双眸就像是流水一般,清澈到只有恨意。
“为什么?”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她凄惨一笑,此时再没有了阻拦,“殿下,我名为姜卓兰,当年亲眼看着你斩下我父王母后的头颅,你不该问我为什么的。”
这一刻,梁之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天下动荡,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当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争权夺势上,他便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他的那些兄弟们,也不可能会做好一个皇帝。
便是他的父皇,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其实她是一个罪人。
杭初此刻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害了那么多的人,在背后筹谋算计,使得天下大乱,分崩离析。
所以是上天为了惩罚她,才让她在人世之间存活这么久的吗?
杭初此刻没想明白,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她会在人世存活这么久了,因为那个跟她相爱却被迫分离的人,是这世间的唯一神明,在这人世间渡劫。
以杭初所犯下的孽障,她下地狱之后,必然是会进罗火海,洗清罪孽之后,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
但是天神的爱意哪里这么轻易消失,他孤寂了太过于漫长的生命,他始终记得和这个孤女相互陪伴的那些日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走进到他心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