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江面上跟着沉痛，心里却毫无波澜。
“娘，咱们先听大哥说说吧，他这会儿过来，肯定心里还有想法。”
叶大江有些猜测，而等叶大山说完，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如此，这才是符合他大哥的性子！
分户又怎样，孝顺惯了的大哥，永远是不会抛弃他的亲爹娘的！
“大哥，你说你还孝顺爹娘，那是自然的，爹娘生养你，你又是长子，你要是不孝顺，以后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顿了顿，叶大江又道：“不过既然分户了，别人可是不这么想，咱们总得有个依据不是！”
叶大江疑惑，却又点头，“二弟啥意思？”
叶大江缓缓道来，“不如这样，大哥以后的孝敬，明面上就一个月回家一次来看望看望吧，不过每个月该给爹娘孝敬的米粮和钱，却是不能少了，村里人看到大哥拿了银子和米粮回来，也就晓得大哥的难处……”
叶大江给叶大山出了主意，这会儿都是自己人，就偷偷的商量好，每个月悄咪咪的给银子粮食。
叶老汉不想要，这会儿还气恼大儿子呢！
周氏却觉得很好，这长子给爹娘养老，那是天经地义的，分户就完事啦？分户也得给他们养老！
“你二弟说的对，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个不孝子被村子里人说闲话，你每个月做样子也得给我送过来，而且不能少，东西都给我往多了买！”
叶大山心里愧疚，如今爹娘能接受这些钱财方面的，那就是说明没对他失望透顶，还当他是儿子呢！
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什么都答应，最后说定下来的就变成：每个月粮食二十斤，猪肉十斤，另外给每个月一两银子。
“娘这一两银子？”叶大江迟疑一声。
周氏不干了，“咋了咋了！他在县城里跟着他小舅子做活计，挣得那么多，不就是给一两银子一个月，我还嫌给的少了！要是不乐意，就给我滚蛋！”
儿大离心了，再不抓紧银子，那这大儿子就真的白养活了！
叶大江却不是这样想，他大哥如今一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他娘这么要求可真是够狠了！
不过若是往后呢？
跟着张海川做生意啊，往后挣得肯定不止一两银子，若定死了一两银子一个月，眼前利益是赚了，等以后得亏死。
叶大江将其中利害关系给周氏悄悄一说，周氏觉得在理，大儿子的前途大着呢！
“你二弟跟我说了，你现在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你那婆娘我不喜欢，一个狐狸精，简直就是倒霉！不过我孙女孙子你还得养活，我也不是狠心的娘，按你二弟说的，就拿你工钱的一半。”
叶大山听完，感动不已：他娘还是心里有他的！
“娘，我听您的。”
……
叶菀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莫名的好了。
看看一家子各忙各的，那指桑骂槐的情况没出现，叶菀觉得很是奇怪。
按照她奶奶那性子，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菀儿，回来了？”张巧儿正在收拾东西，出门看到大女儿，笑了笑，“过来帮娘一起收拾收拾。”
叶菀走过去，看到张巧儿在收拾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不由得心一冷，“怎么，这会儿就将我们赶出去了？”
这个年都不让过完，那可真是够狠心的！
张巧儿摇头，给解释，“菀儿你误会了，你爷爷奶奶哪是那种狠心的人，这事情本来就是咱们做的不孝，伤了他们的心。可他们还是疼你们的，说是让东西收拾出来，拿到那边厨房去，这几天一起吃喝，等过完年了，再搬走。”
说着又是感慨，“我本来都不准备收拾了，想着到时候带着你们就走，不过你奶奶好，说是让我们把被褥什么的都收拾出来，本来再用的都给带去，到时候东西多，就让你二叔雇一辆牛车，送咱们去镇上。”
张巧儿真是没想到，自己婆婆这会儿竟是这样大度了。
因着分户要彻底的分开，之前对自己婆婆那一点的不愉快和委屈，这会儿都是散了。
没来由的，真是还觉得自己婆婆其实是个好心的，“你奶奶就是嘴硬心软，这会儿看着我们分出去，心里其实舍不得的紧。”
叶菀：“……”
心里顿时觉得荒谬。
这哪里来的歪理？
不过看着自己爹娘脸上带着喜色，也没有之前那样的悲伤难受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
管她奶奶又想做什么妖的，反正也不过待着几天，等过去了就好了。
叶家闹分户的事情，当天就在村子里传了个遍，所有村民都知道叶家大儿子叶大山自愿分户出来，那是和家里结了仇了。
那些趴在墙头一直看热闹的，回去给家里人一说，家里人又嘴碎的往外传，最后就变成了叶家当天就要分户，叶老汉要把大儿子一家子赶出去！
有好事的过去看热闹，准备说两句。
结果到了叶老汉家里一看，好家伙，叶大山已经在收拾搬东西了。
“大山啊，你爹娘咋这么狠心呢，这就把你们赶出去了？”
“我说你咋不反抗，分户也没这么分的，这个年还在外头过，那跟绝户有啥区别？”
几个和叶大山还算熟悉的人过来说道，眼里却带着幸灾乐祸。
叶大山这傻冒憨子，还真是要婆娘不要老娘了，该，分户出去，以后死在外头都没人管！
叶大山却憨憨笑，摇头，“不是，我将我小厨房里的东西搬出去，给移到我爹娘那里，等过完年走了，小厨房那边，我娘说给做鸡圈啥的，我先给收拾出来。”
正说着，就听到周氏站在院子后面喊，“大山，赶紧过来给大江搭把手，把鸡抓了，晚上炖鸡汤喝！”
“哎，娘，我这就来！”
叶大山冲着院子外几个人笑笑，将搬东西的活交给了张巧儿，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院子后头还能听到周氏的骂声，可是那声音不带着任何的怨气，和平时骂人的时候没一点区别。
再看叶大山婆娘张巧儿，搬东西那叫一个麻溜，就没有一点不舍得，反而欢快的很。
准备看热闹的一群人：“……”
完全懵逼了。
“这咋回事？”
“不是分户出去了吗？”
这一家好的情况，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摇摇头，有些失望的扫兴离开。
年三十，除夕。
一家人围着包饺子，过年守岁。
周氏难得的大方一回，拿出来藏着的白面，准备做白面饺子。
“今儿这个年过完，大山一家子就走了，哎，大家伙一起吃顿白面饺子，再热闹热闹。”
周氏感伤的扭过身，去自己屋里那白面，心里却是止不住心疼。
这么大一家子，全都吃白面饺子，这得浪费多少面粉啊！
“好在是包的韭菜馅儿的，不然还得浪费猪肉，亏死了！”
周氏碎碎念，却又强装大度。没办法，得给大儿子留个好印象，以后这钱源源不断的，早晚回本赚回来。
将面粉拿到厨房，周氏借口伤心，直接回屋躺着去了。
眼不见心不疼，这东西就不能看，还不如偷懒回去等吃现成的。
周春花有样学样，却是咳嗽几声，拉着儿子女儿离开了。
“大嫂，我这受寒了还没好全，可不敢在这里站着，到时候传染给你们就麻烦了。”
“小慈和孝义就是被我传染了，这会儿也难受呢，我带着赶紧离开，免得过给孝礼几个。”
张巧儿点点头，觉得在理，“那你们先回屋去，等饺子包好了，再过来吃。”
“那麻烦大嫂了啊，你们这都要走了，和该是我们做饭给你们吃，你看这……”周春花一脸愧疚。
张巧儿心里头一暖，还从没见过周春花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这个弟媳妇儿，也是个嘴硬心软的。
“春花，你们先回屋去吧，这里我忙得过来。”
周春花走了，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张巧儿在感慨，“你这个二婶啊，和你奶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哎。”
叶菀：“……”
荒谬的感觉更甚。
她就纳了闷了，这两天自己爹娘是怎么了，这诡异的变化，让她心里不踏实。
就这些人的嘴脸，什么时候在她爹娘心里彻底颠倒扭转过来了？
不过是做样子罢了，爹娘眼睛都瞎了不成？
“娘，二婶她那是……”
“菀儿，你过来帮娘一起擀饺子皮，我去剁馅儿，一会儿我们一家子包饺子。”
张巧儿心情不错，干活起劲，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叶菀心里叹了叹，放弃劝说了。
“算了，爹娘高兴就好，这几天他们愿意装，那就随便吧。”
母女俩在厨房里温馨一刻，正说笑着，就听到院外有人在喊。
连喊好几声，几乎是有急事。
张巧儿想出去看看，却被叶菀拉住了，“娘，我们还要包饺子呢，也不是找我们的，会有人出去看得。”
他们这里，是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找的。
正说着，就听到那人喊了声叶老汉的名字，叶菀听到开门声，随即就是周氏的骂声。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大过年的干什么来了！”
除夕都不走动的，自己一家子窝在家里头，除了吃喝就是守岁，这会儿来串门的，大多都是混吃混喝的，周氏哪里能高兴。
院门外的人一愣，脸色顿时不好看，“我给送信过来的，行了，信件送到了，我这任务也完成了。”
说着，将信往周氏手里头一塞，转身就要走。
周氏看不懂字，拿着信拉住人，“啥意思，谁的信？”
“叶河泽的！”那人气呼呼的，脸色更难看了，“要不是看在同窗的面子上，我还不乐意跑这么些路给送过来！”
叶河泽的信是送到鹿山书院的，和那些写信回去和院长说明情况的信件夹在一起，想让院长再转到他爹娘手中，讲明自己不能回家过年的事情。
院长怕信件不能及时到，就让学生亲自送过去，今儿大年三十，没人愿意出去，这会儿被无奈叫中，本就是不喜了。
结果送信过来，又被叶河泽的亲娘这么一顿埋汰，更是觉得窝火。
周氏却是惊喜，“河泽来信了？”
“小伙子赶了一路，累了吧，先进屋坐坐，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我娘高兴坏了，一时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叶大江听到声响走出来，看情况不对，出来解围。
周氏这才想起来这茬，赶紧道歉，笑脸的把人迎了进来。
接着又是给吃的给喝的，把人哄的高兴了，问了些叶河泽的事情。
叶大江把人送出去，再回到堂屋里，就看到周氏捧着信激动不已。
他眼神一暗，却是面上带笑，“娘，小弟在信里写了啥？”
周氏摇头，“这我也看不懂啊！”
“这样，让孝义过来给念念，他念书识字的。”
叶大江去喊自己儿子，结果去屋子里一看，小兔崽子已经跑了没影儿了。
心里气的不行，就去拉叶慈，“小慈，去给你奶奶念信。”
叶慈百般不愿意，这外头多冷啊，哪有待在屋子里舒服，她还想等会儿钻进被窝里去呢。
“爹，我头疼。”说这就是一声声咳嗽。
叶大江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赶紧给我过去！”
叶慈哪里受到过这么重的巴掌，虽只是打在背上，却痛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像是要碎了一样。
一个受不住，直接趴在床头，哭嚎起来。
“大江，大江，你这是干啥！小慈这么弱不禁风的，还是个姑娘家，你这样干啥子啊！”
周春花上前解围，拉着叶大江就给说道：“让叶孝礼去念不就好了，也显得咱们不瞒着，小弟写信来，估摸着也没什么好事，咱得让大哥他们知道。就算分户了，小弟那念书的花费……”
叶大江心思一转，嗯了声，走出去了。
到厨房转了圈儿，冲着张巧儿笑道：“大嫂，让孝礼出来下，小弟写了信回来，我们也识字不全，孝礼不是参加县试过了么，那肯定都认得，出来给娘念念。”
张巧儿自然是说好的，还特别高兴，儿子念书好呢！
叶菀不放心，拉着叶孝礼一起走出去了。
“去给奶奶念信，别怕，没事的。姐姐在你身边陪着。”叶菀给叶孝礼眼神鼓励。
叶孝礼接了信，一句句念起来。
听完，周氏直接抹泪，真伤心了，“我儿苦啊，这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事情了呢，也不知道这身体好了没，这在晋城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人照顾着，这可咋办啊？”
叶河泽写信回来，除了告诉家里人过年不能回来，最主要的也是说当日为何不辞而别。
那是因为他生病了，怕家里人担心，就没回去告诉，直接跟着其他学子们一起走了，也好去了晋城直接去看病。
“河泽咋说，现在好了没？”周氏看向叶孝礼，盯着大孙子，实际上眼睛一直落在信上。
叶孝礼哪里受到过奶奶这样的注视，吓了一跳，声音结巴，“没，没了。”
“什么没了，这么多字呢，咋就没了？”
周氏不信，一把夺过信，左右翻了翻，不高兴了。
“你这小兔崽子，平时肯定没学好，字还没认全乎就在这里充愣，不行，我得找村子里的先生去给念一遍。”
周氏拿着信件风风火火就冲出去了。
叶菀一脸无所谓，带着叶孝礼回厨房。
“怎么了这是？”张巧儿不知道情况，就听到周氏的咋呼声，不免担心。
叶菀摇头，“没，小叔写了信回来，说过年不回来了。”
“哎，这倒是可惜了，不然一家子全乎了都。”
看着张巧儿那善良天真的眼神，叶菀噗哧一下就笑了。
“咋了菀儿？”
“没，娘，咱们继续。”
……
年初二，回娘家。
一大早，叶家的院门被敲的震天响。
叶菀趴在窗户口一看，顿时乐了，是张海川！
张海川见敲门没人应答，干脆直接走了小门，去了叶大山那边的小厨房。
往里头一看，里面锅碗瓢盆的都没有了，就一个灶台空空的搭在那儿，心里直冒火。
“川子，你怎么过来了？”
张巧儿从外头走进来，看到自己低低的身影，愣了下。
张海川回头就黑沉着脸，“我都听说了，大姐，他们叶家欺人太甚，竟然敢诬赖你，我都知道那也叶老婆子的诡计了，他们叶家这么待你，我张海川可没法忍，我过来给你撑腰！”
说着，在厨房里头一阵转悠，抄起了一根木棍，嚷嚷着要冲出去。
张巧儿赶紧把人拦住，“你这胡咧咧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没有的事情，我这儿好着呢！”
“好会将厨房给你们拆了？”张海川不信。
张巧儿就说了分户的事情，说完还有些飘忽忽的，“川子，这分户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这心这两天七上八下的。”
“分户了？”
张巧儿点头。
“真分了？”
张巧儿再次点头。
张海川棍子一扔，笑起来，“这可真是大好事！”
张巧儿：“……”
总觉得自己弟弟这样子不地道。
“川子……”
“姐夫倒是难得硬气一回，我都没想过分户呢，他就想到了，这事情做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