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琝直接上了三年级,宋晓坚持的,再高个年级崔琝的数学跟不上。
跳级的事情有舍有得,比如说相处了一年的同学不再一起上课了,以前一起玩的小伙伴没了……换了个人说不定会有些感想,崔琝倒好,对一帮同学淡漠得好似陌生人。车祸过后他就变得很不合群,老师也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地提示过,他依旧我行我素,期末的时候得了个评语:缺少同学爱。
接收他的是三年(5)班,班主任姓刘。刘老师原先还高兴有个好学生转进来,结果一看崔琝的班主任评语,好嘛,就一麻烦份子!刘老师心中的纠结崔琝并不知道,他正面对着他的新同学。若是没有那一场车祸,他本该读三年级,结果跳级的事情和年岁的事情平平过,没掀起一点儿风浪来,崔琝想了一车的说法压根就没用上,三十来个小孩子没多少人对他有兴趣特意过来问他。和想的有点儿不一样,崔琝有些内伤,简单地介绍过后走下台拉着个脸跩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这下对他感兴趣的同学又少了些。
崔琝对同学间关系没怎么上心,他更在意广告费的事情。广告的事情当初也是凑个时热,崔琝郁闷地发现赚了一笔之后根本就没有新工作来找他。坐吃山空不是道理,家里闲着他也跟着玉春悠做些布偶缝纫工作。手工布偶主要是缝纽扣,上了手以后他比奶奶快得多,祖孙俩一个月下来的收入再加上玉春悠的养老金堪堪可过下去。
崔琝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大唐的事情了,忙乱的生活分去了心神,他从来不学仙人,回忆抵不过现实的柴米油盐,连个伤春悲秋的时候都没有。是崔是李已经变得无意义,人总要活下去,自然而然地,崔琝开始接受现实。
五一假期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玉泰蓝跟着手机导航找过来的时候崔琝正坐在院子里缝纽扣。玉泰蓝十来年前来过一次,时间久了有些记不清地方,隔着铁杆门看见个小孩子还诧异了一下,问崔琝这里是不是崔家。
“你找谁?”家里出事都过了将近两年,崔琝想不到这时候有谁会找过来。
“玉春悠是住这里吗?”玉泰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有些紧张地问崔琝就怕“咯噔”一声听到什么坏消息。
“奶奶,有人找你!”崔琝任他打量,转头喊了一声,淡定地收起手头上的活计丝毫没有窘迫感。
“爷爷!找到了!是这家!”仿佛是应着崔琝的话,另一头也传来一声大喊,接着纷至沓来一群人,祖孙四代满满当当塞满了院子,最当中是一耄耋老头,坐在轮椅上神情很激动。
玉春悠出门就见到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最瞩目的就数当中坐着轮椅的老头。
“二哥!”玉春悠嘴巴嚅嚅,眼角泛红。
“哎!”玉蒙激动得从轮椅上直起身子,伸出手想要握一握玉春悠。一时间,兄妹两个感慨不已,声泪俱下。院子中年纪大的都是有感于焉,只有小孩子骨碌碌地转着眼珠打量四周。
“泰蓝,景蓝,这个是泰蓝媳妇,这两个是泰蓝的儿子,玉瑞去年你见过的,这个是玉琪,玉瑞媳妇和曾孙女潇潇,这个是景蓝媳妇和孙女映雪。”
“哎,”玉春悠一个个点头过来,一手拉过崔琝:“阿琝,叫二爷爷,叫叔,叫姨……”玉潇潇还在襁褓里,睁着大眼睛“噗嗤噗嗤”吐泡泡,玉春悠看得喜欢,袋子里摸了一把发现没什么好的见面礼打发崔琝去把她柜子里压底的金银片子和首饰拿来。柜子是锁着的,崔琝拿钥匙开了,翻出一袋子金元宝金生肖来,都很小,当见面礼正好,这还是玉春悠几年前买的,那个时候金价大降,她和邻里几个老太太买了好些金银藏着。这旁边还有几个宝石首饰,样式很古老,大概是玉春悠的嫁妆,再旁边是银质长命锁手镯子,崔琝印象里自己戴过。
“来来来,进来坐。”崔琝拿了东西出来时玉春悠正招呼着大家坐,玉瑞妻子张艳抢下玉春悠手头上的热水瓶给大家倒茶。玉春悠发见面礼,儿子孙子们象征地送了几个金元宝,媳妇们都是首饰,孙媳妇多了一对耳环,也就玉映雪玉潇潇年纪小些,一个15一个2岁,玉春悠直接将烧蓝玲珑金钏送了她,玉潇潇则是崔琝小时候用过的珐琅钏双狮长命锁,所有礼物中就数她俩的最贵。
老古董现今的价值越来越高,更不必说是玉春悠的陪嫁,玉春悠出手阔绰看得几个小辈直抽抽,他们准备的礼物和这一比压根不上台面,特别是玉景蓝,看自家女儿瞪圆了眼睛摸着玲珑金钏不放手的巴望态度再看人家孙子一脸淡定压根没对这些古董放在眼里的云淡风轻,别提多闹心了。
小辈们心思各异不提,玉蒙见着见面礼反而想起了当初,絮絮叨叨和玉春悠念个不停,只恨天道不公自家妹子一生都没过个好日子。玉春悠是北方人,当初逃难嫁的南方,这些崔琝都知道,他们家每逢过年过节饺子汤团各做一份,就是为了奶奶,他不知道的是玉家祖上还是满族镶蓝旗人,时间毕竟太久,很多事情都模糊了。玉蒙一家早很多年前就改回了满族,到了玉春悠这儿户口本上依旧写着汉族,如今一说开,崔琝原先隐隐觉得奇怪的地方一下子都说通了,比如说他奶奶这显得特别稀有的姓,再比如说他奶奶那些明显带着民族特征的陪嫁,又或者是他去祭奠父母时玉春悠要求的三鞠躬。
崔家和玉家来往并不密切,毕竟南北相隔,距离远了音信也少了,最多几年一封信,其实这还是崔琝他爸在国都读大学的时候连起的常来往关系,后来回了老家工作,也就每年送送礼物通通电话。去年崔琝父母的葬礼,正遇上玉蒙大病住院,只有玉瑞赶过来吊唁,等玉蒙一出院这才嚷嚷着要到南方看妹子。人老了,身体不好事儿也多,玉蒙嚷了几个月一切准备好了这才成行,五一节儿子孙子一起打包往南方来。
“再不过来,我怕见不到你了!”玉蒙77岁,确实老了,遗憾可惜种种情绪夹杂,忍不住痛哭流涕。
“哎,我好的,我过得好的,”玉春悠也是感慨不已,推崔琝上前一个劲地说孙子好,大家谁也没有提到去年的车祸。
亲人尚争三分利,很多时候其实不需要多想,玉家来了崔琝依旧该吃该喝,该读该做,除了玉蒙和玉泰蓝夫妇,其他人不见他怎么亲近。谁近谁远崔琝分得清楚,他们是真心对他好,其他人最多比面子情亲近些。偶尔他也会听几句墙角,比如玉瑞妻子张艳在琢磨金钏和长命锁的价钱,比如玉映雪在跟玉景蓝撒娇想要个银镯子……有时候他也会生出些恶趣味,在张艳斤斤计较在玉映雪撒娇打泼地时候大摇大摆地过去,用一身君子如玉的气质衬得她俩自行惭愧。他知道他比很多人长得好,皇家的教养到底留了印记,在一群同龄人中显得特别鹤立鸡群,换个人或许会沾沾自喜矜矜自持,也就他用来恶作剧,乐此不疲。
玉家不可能老呆在崔家,看望了玉春悠吃了几顿饭,更多时候各自散去去望都的名胜古迹游览,崔琝就跟带包行礼似的跟着他们游了一圈望都,不过最多时候他跟着玉琪。在玉家一门子公务员中就属他最非主流,穿得人模人样背地里玩得疯,其他人都是正正经经地游名胜古迹,崔琝跟了两日看了几天老房子早已失了兴趣,偶然发现玉琪这么个乐趣扒着他就不走了。
玉琪郁闷,非常地郁闷。他就想不通他哪里吸引人了惹得崔家的小崽子跟着他不走了。什么乖巧懂事成绩优秀,去他娘的,看见这崽子笑他就觉得不对劲,全身发毛坐立不安这种。若是崔琝再大个十岁,玉琪一定会说一句,他闻到了同类的气味看他不爽,但鉴于此时的崔琝还只是个9岁小屁孩,玉琪显然没有火眼金睛到扒了他的皮看透他的骨。
平常的日子安逸得久了,崔琝忍不住想找找刺激,就在这档口玉琪送上门来,崔琝怎么能放过。买个笔记本意外发现玉琪的身影,崔琝抬脚追上去,见他拐进长明街一地下酒吧,崔琝趁着门口保安不注意蹿了进去。
傍晚时分酒吧刚开门,这时间天还亮着,顾客也不是很多,寥寥几个人中突然冒出个小孩一时间吸引了大量目光。
“小朋友,你找谁?”服务员问了他一句,一手招呼着保安过来带孩子出去。
“二哥~”酒吧内桌椅沙发特别多,灯光昏暗音乐响亮,崔琝粗粗扫了眼没发现玉琪。晃荡的几个保安看着就特别有料,见有个过来了,崔琝怕给人拎出去,倏忽一窜就往某个角落奔去。
他专挑隐蔽处蹿,以他的了解玉琪在这片儿的可能性大,说不定躲哪儿勾着人家姑娘打情骂俏来着。还真让他给猜对了,绕过一木桌,玉琪正凑着一姑娘调情,凤眼微眯借着酒劲儿一刻不停地放电。
“二哥~”
玉琪耳朵动动觉得自己幻听了,这两天被小崽子盯得紧差点有心理阴影了,想到这里是酒吧心里一松,优雅地举杯向姑娘敬酒。
“二哥,”崔琝也坏,顶着千瓦的光专往两人中间凑。
玉琪抖抖,再抖抖,突然觉得头好痛手好痒。擦!这小崽子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在这儿?”玉琪瞪眼,一脸难以置信。
“溜进来的,”崔琝笑,姑娘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玉琪眼里怎么看怎么邪气。这崽子绝对不正常!
“来这儿你奶奶知道吗?”玉琪万分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好了让这崽子这么贴他,偏偏他爸妈觉得这很难得居然让他奶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好了,他改还不成吗?
“你打电话帮我说一声呗,”崔琝一点儿都不怕他,说说笑笑讨价还价。
“知道这什么地方吗?走走走!”玉琪拎着崽子要带他走,擦,要是让他爸妈知道这崽子跟着他来酒吧一顿揍是少不了的。
“我知道呀,”崔琝避开了玉琪的手,利索地跳上沙发弹了弹:“我没来过,来看看。”
“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玉琪伸手要来抱他。
“是你弟弟?长得挺可爱的嘛,留下来也没关系嘛!”那姑娘看得有趣嘻嘻笑笑。
听了这话崔琝突然转过头凉飕飕地扫了她一眼,什么货色,他二哥真没眼光!
那眼神跟透着刀子似得,刺得人心一紧,全身发凉,没眼色姑娘自觉地闭上了嘴。
“今天梅姨给我看照片了呢,倩倩姐姐长得真漂亮,比黑不溜秋的锥子脸好看多了。”崔琝说得童声童色,玉琪只觉“恍铛”一声,一瓶冰水浇下来,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