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他喊你‘爸爸’。”
颜安青散漫应了几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起伏。一身火红长裙配着暗红唇色衬得皮肤异样的白,那双狐狸一样的眼一直盯在这边,和从前一样,令人发怵。
我有些日子没跟颜安青正面交过锋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却一点也不少。
她应该跟我一样,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我一动没动,但某个瞬间,每一根神经都已经条件反射似的警觉起来。
肖扬自顾自伸出胳膊,像是想抱孩子,我一扬手,把他给挡了回去。
“婚礼马上要开始了。你不说你要去洗手间,抱歉我们先走了。”
我把肖青拉到身后,刚迈出一步,数九寒天似的冰冷声调就追过来:“秦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是我亲儿子,他情况好转,你这么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
我深吸口气刚要说话,肖扬不由分说拽起我胳膊:“婚礼还有半个小时。我有话要跟你谈,现在。”
旁边是男洗手间,他两步把我扯进去,啪的一声关上门。我拗不过,门被他顺手从里面反锁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洗手间里没有别人,心不由提到嗓子眼,我喘着粗气想摆脱他。他一反手,把我死死禁锢在角落里,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眼里却阴沉得寒潭一般:“我说了,有事要跟你谈。”
“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我狠狠瞪他一眼,又挣了挣。
“那又怎样?”他无动于衷,凑得更近,浓重气息几乎喷在我脸上,“安青会看好他的。”
“你!你老婆就在外面,你就不怕她——”
“怕什么?我干什么了?”
肖扬一脸无所谓,见我不出声反倒自己笑了:“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孩子的事而已,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有什么不行的?放心,安青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跟我闹。”
他十拿九稳,一副已然完全吃定颜安青的模样。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颜安青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从前,我跟肖扬离婚一年多,单单是偶然遇见,她都要大做文章。对李茹也是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羞辱恐吓。什么时候变成肖扬口中这样宽宏大量了?
而且按理说那次割腕大闹之后,他们已经分开了,再加上李茹的介入和她肚里的孩子,两人的隔阂应该越来越深才对。可现在……
我唯一能推断的就是,大概接二连三发生的所有这些事以及肖扬的态度,让颜安青彻底妥协了,屈服了。
她不傻,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肖扬心里能占多大分量。从前他能让着她是情分,可一而再再而三,肖扬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主肯定也有受不了的一天。如果再那么闹下去,估计真的只能等着别人来坐收渔人之利了。所以还不如放下姿态,主动取悦讨好。
颜安青那种自视甚高、容不下半点沙子的人,竟然也有不得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一天。不过当一个女人变得更加隐忍时,往往也代表她心肠更冷硬了,更需要警惕。
“真搞不懂。”我垂下眼,故意说:“那头李茹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你这样又对得起谁?”
“有什么对不起?我好吃好喝供着她,成堆的钱由着她花,她有什么不开心的?秦宛,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肖扬满不在乎放开我,两手却突然伸到腰间去解皮带扣。
我瞪大眼下意识退开一步。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走到小便池旁:“干嘛那副德行?老子放点水再跟你谈,憋半天了。”
我把牙关咬得生疼,只好背过身去对着墙。
洗手间里檀香味浓得呛鼻,镜灯照得四面墙都在放光。周围很静,隔着一扇门,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肖扬解决完,又是一阵皮带扣的响动,然后脚步声依稀停在我身后。
“要谈什么,说吧。”我没转身,极力装得镇定。
“小宛,你不至于吧?”调笑声从背后传来,带着点邪性,“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看过?用得着来这一套?而且你成天和这个男人那个男人打交道,还在乎这点小事?”
“你!”握紧的手心被指甲刺痛,脸上热得发烫,真想找块抹布堵住那张臭嘴。
“肖扬。”我回头,冷眼剜着他,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有话快说。如果你只有这些阴阳怪气的屁要放,那就趁早让我走!”
“哟,还会骂人了。”他瞥我一眼,笑得更欠揍,“小宛……哦不,现在,该叫你‘秦总’了吧?”
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抽出张卡片,用两根手指夹住:“城安科技有限公司,ceo,秦宛。不错不错,几天不见,混成执行总裁了,挺有能耐啊。”
淡蓝纸片依稀是我的名片。估计是从李茹那里拿到的。
“城安科技。”肖扬压低嗓音,眼神也冷厉起来:“我查过了,是靳予城新收购的公司。怎么,那个医生的事还没完,你又讨到姓靳的欢心了?看来,你还真挺懂男人的。说说吧,你是怎么让他欲仙欲死,对你如此割舍不下的?竟然下这么大的血本,买家公司逗着你玩。”
手指一松,名片轻飘飘落到地上,很快被一片水渍浸湿。
我咬紧唇,一字一句沉然:“什么叫逗着玩?他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因为我有和这个位置匹配的能力!我没让公司运转不下去,更没让公司亏钱。相反,这几个月业绩蒸蒸日上。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话音刚落,肖扬就鄙夷着笑出声:“你以为靳予城是谁?那种见惯大风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能信你一个班都没上过几天,从学校毕业就忙着结婚生孩子的女人?
“说穿了,不就是个被人包养的小情儿。我猜,是你自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才送你个虚职的吧,你还当真了?哼,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云上飘得太高,记着迟早有摔得粉身碎骨的一天!秦——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