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想到纪夏在他面前那种毫无顾忌的样子,嗓子里不免有些沙哑。
靳予城“喂”了两声,我才缓过来:“没事的,你安心工作吧。”
“那就好。”顿了一会,他又说,“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会晚点回来。”
“哦……好。”
刚想挂电话,那边像是想起什么:“小宛,你有空的话,下午做两个菜送到公司来。我不想吃外面的东西,有点想念你的手艺了。”
我答应着,脸上和心里都漾起一层热意。靳予城特意让我送饭过去,大概是想照顾我的心情吧。
听筒里只剩嘟嘟声。我放下手机,看看身旁的angela,把她抱过来故意装得很严肃:“妈咪什么时候哭了?小孩子可不能说谎。”
angela睁着狡黠的大眼睛,伸出小手按住我嘴角直往上提:“妈咪笑!”
稚气的声音清脆得银铃一样。我抱住她,把软软的小身躯揉进怀里,埋头在她头发的奶香味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我也大致了解靳予城的口味。他虽然在美国待了很长时间,其实还是长了个中国胃的,更偏爱清淡口的家常饭菜。
下午趁angela午睡的时间,我准备了两菜一汤,用饭盒装好。
四点多钟,阿恒开车停在院外,接我去他公司。
正是下班时间,大楼来来往往的员工很多,我一进大厅,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迎上来,笑得很殷勤:“秦小姐,靳总让我在这里等你。”
我认识她,上回在医院见过。amy是靳予城的秘书,很和气的一个女孩。
跟她一起乘电梯上楼时,身后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好像问了句“这是谁”,另一个人小声回:“她你都不知道啊?消息太不灵通了……”
电梯门打开,走出去时,身后的两个人突然往前一步,齐齐向我弯下腰,道了声“董事长夫人好!”
我脸一红,脚步顿了顿,两手拎着饭盒很不好意思。
“习惯就好啦。”amy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穿过一条走道就是总裁办公室,我示意她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再陪我。amy答应着刚要离开,前面那扇门里一阵响动,厚重的红木门突然“咔”地一声开了。
靳予城从办公室出来,大步迈得很急,怀里横抱着纪夏。
纤瘦身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小鸟一样依偎在宽厚肩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有意识,只睁大眼定定看着靳予城。
他眉间紧锁,走过来时只瞥了我一眼,就转身消失在电梯门里。空留我和amy不明所以地站在那儿。
我木然呆了很久,才尴尬着想走。刚挪出一步,想起手里拎的东西,回头把饭盒塞进了amy怀里:“这个,你拿去吃吧。”
下楼时,恍惚有人在议论靳总刚刚毫无顾忌抱着位刚来的新人从大厅经过的事,我没停留,快步走侧门出去了。
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华灯初上的城市喧嚣也寂寞。
我摸出手机,看了眼什么动静都没有的屏幕,想了想点开联系人,在靳予城三个字上摩挲了一阵,又放回包里。
嗓子里像哽了什么东西,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靳予城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纪夏,而是从他眼里明白无误传达出的忧虑,急切。
虽然靳予城一贯很冷静,也很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可人总有压抑不住流露真情的时候。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他们的六年,被时间沉淀下来的,不是指尖一抹灰尘,沙滩上一行印迹,能轻轻松松就被抹去的吧?
漫无目的在街上徘徊很久,脑子里一直盘桓着靳予城抱着纪夏离去时,看我的那一眼。依稀我和他之间,就只剩这最后一眼。
我回望身后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觉得冷,才想起来要回去。
别墅二楼很黑,只有客厅里亮着灯。
开门进屋,靳予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指间烟雾缭绕。
换鞋时,他才往这边看了一眼:“回来了。吃了没?”
我摇头:“你吃了吗?”
靳予城把烟放进嘴里,垂着眼没有马上回答。我放下包,发丝挽到耳后:“之前做的还有剩,我去热一下。”
进了厨房,我从冰箱里拿出下午剩的一半菜和汤,打开微波炉。身后有人悄没声息进来了,一只温厚大手覆上我腰间。
“我已经吃过了。”微热气息落在耳边。
我手里顿了顿,刚想把冰冷的保鲜盒放下,他顺手接过去,放进微波炉。
“你吃吧,我陪你。”
其实我一点胃口都没有。靳予城坐在桌边看着,我也只好假装吃得很香。
“对了,你不是说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让他们改到明天了。”
“她,怎么样了?”我问。
“没什么大碍。”他一下就知道了我指谁,“带她去过医院,说是身体太弱,累或者情绪激动就容易晕倒。现在在楼上睡着。”
“怎么会这么虚弱?”
“去年,纪夏就回国了。身无分文,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她都是怎么过的。”
我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像嚼蜡一样咽下去。
“那……她为什么不找你?”
“大概是要强吧。我以前做过一些让她伤心的事……她记恨我,所以不愿见我。上回听苏曼安提起,我让人去找她,才知道她的境况。让她住到澜金城,到晟辉工作,也是想,给她一点补偿。”
说这些话时,他语调很沉,很压抑,就像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呼吸都难以为继。
我拨了一大口饭,噎得泪都差点要掉下来。
“慢点。”靳予城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很担心她吧?”我放下筷子,声音很哑,“下午看到你抱她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下午太着急,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抱歉。”他清清嗓子,见我也没在吃了,起身上了楼。
我坐在桌边,抬眼看去,楼梯上的身影愈发高大,也愈发暗沉。
太爱一个人就会让人变得卑微,变得委屈。对我来说,和他之间的悬殊让我不仅卑微,还满心恐慌。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对我又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有爱吗?
单单是想到这个字眼都让我心里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