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律握着酒杯晃了晃,交叠起长腿施施然靠进沙发里,眼里的笑意很清淡:“其实予城很少这样。所以我猜,是不是在跟某个人惹他生气了?”
说话时,他总是一副不急不缓的腔调。透亮的金边眼镜下,是一双温和善意的眼。
我暗自握紧手心,没说话。
“去跟他喝一杯,赔个礼,他不会跟你计较的。”许律把桌上的酒杯往我这边推了推,眼里仍然是那种浅淡笑意。
我一下缓过神来,急忙澄清:“许先生,您……您误会了。我跟靳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哦?”他不无疑惑地看看我,片刻之后还是没有追问,只笑笑说:“好吧……不过,不用那么客气,就叫我许律。”
“许……律。”我端起杯子,咽下一大口酒,故意不再去关注那边的情形,随口问:“你也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吗?”
“不,非洲。”他低声回答。
“非洲?”
“嗯。肯尼亚,马里,乌干达……最黑的非洲。”
“那你是……?”
“我是学医的,志愿当了两年的援非医生。很意外吧?”他笑笑,视线落在自己手边。
我愣了愣,不禁对这个叫许律的人感到有些好奇。
不过还没等问他什么,那边爆发的一阵吵闹把我们俩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予城哥!你终于输了一回,这次,我得好好想个惩罚!”苏彤的声音。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跟他们凑在一块,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这会儿醉得有点亢奋。
靳予城好像也喝多了,伸手又扯开胸前一粒纽扣,沉着声波澜不惊迸出两个字:“你说。”
苏彤攀上他的肩,低低笑道:“挑一首歌,然后在在座的几位中间选一个人,一整首歌的时间都必须不停吻她!”
话音一落,包厢里立刻安静下来。
我不得不佩服苏彤这样的女孩子,像利刃一样一旦出击就让人避无可避。
靳予城自然不会去碰那些陪酒女,所以只能选她。她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还真是目的明确。
李永泽似乎有点看不下去,替他找了个台阶下:“这……不太好吧?要不,要么按彤彤的来,要么就罚三杯酒了事。予城,你自己选。”
“李永泽你——”苏彤瞪起眼,一脸不悦喊了一声。
话却被靳予城低沉缓慢的语调打断了:“放,intato。”
那边立刻爆发一阵喧哗,女孩们笑得东倒西歪,拍着手大叫:“靳总,太帅了!”
苏彤则呆在那里,脸色血一般通红。
靳予城垂着眼似在等待。这时的他,和我熟知的形象更加不一样。一身暗色衬衫,敞开的领口下,颈部到锁骨的线条轮廓硬朗又性感,幽暗灯光下就像一头带了几分侵略性的,蛰伏的黑豹。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羁的一面。不过想想,对他,我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我埋头盯着手里的酒杯,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点的不知是首什么曲子,前奏是一段八音盒的声音,很好听,晚风一样宁静,山涧溪水一样清澈。
然后是大提琴。乐音响起时,我却赫然看到,眼底的玻璃高脚杯里,倒映出一个沉黑身影。
抬起头,迎上的是那双幽暗又深切的眼……
身旁许律握着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稍稍避开一点距离。
我突然反应过来,抬手下意识想挡。靳予城拿走我手里的杯子,丝毫不费力地把我按进沙发靠背里,在柔和安详的大提琴声音中,俯身吻了下来。
我瞪大眼,有那么一会儿脑子里是一片空茫,也忘了反抗。
他很快启开我的唇,带着酒气的湿热舌尖瞬间席卷进整个口腔。
我完全没法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那么一会儿,四周的一切仿佛全消失了,只剩下在耳畔流淌的低缓旋律。
和他柔回百转,肆意挑逗的吻。
曲子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我的意识却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羞愧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很快潮涌一样袭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他,众目睽睽之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落荒而逃。
刚跑出包间,身后靳予城已经大步追了出来。一只大手一下攫住我的肩,把我抵在了走廊墙壁上。
他紧锁着眉,就那样沉然盯着我,双臂撑在我身侧,像座山一样堵在我面前,很久,一个字也没说。
我背后紧紧靠着墙,拼命压抑着起伏不止的心跳和喘息:“靳总,我……”
“去哪?”他打断我,沉沉两个字,说不清是夹带怒意还是只是单纯询问。
我却好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咽了咽嗓子,躲着他的视线只说:“洗……洗手间。”
僵持一会,他没作声,终于还是放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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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灯光昏暗绮丽,让人晕头转向。我大步逃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潮红,红得让人难堪。
龙头里的水很凉,我把手伸过去。只是冲到指尖麻木,依然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吻我。今后,我该怎么面对他……?
乱麻纠结成一团,理也理不开。我盯着哗哗流淌的水正六神无主,一个熟悉的暗哑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
“小宛。”
会这样叫我的人,其实并不多。
我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的人果然是……肖扬。
就站到我后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冷不丁撞上那种幽灵一样的阴冷视线,我一颤,心,又像被一根细线悬了起来。
“怎么哪都能看到你?”我咬着唇,转过身狠狠睇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这话该我来问么?”
肖扬泰然自若走过来,关掉我身后的水龙头,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一脸寡淡地看着我。
距离这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也能看到白衬衫领子上清晰映着的几个大红唇印。
也对,在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碰到他,一点也不奇怪。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低头掠过他身旁。
“小宛——”他提高声音叫住我,缓慢的语调里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暧昧。
我顿住脚步,只觉得恶心:“请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你没资格。”
“那谁有资格?那个姓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