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衡量一个部族是否强大的标准很简单而直观。首先要看这个部族有多少部众,有多少牛羊,有多少可以策马征战的勇士。当把这些都看明白看清楚之后,接下来就要看这个部族首领的武功了。这个武功指的不是首领个人的勇武,而是在他战争中取得的功绩。主要是看这个首领率领这个部族取得过多少场胜利,杀了多少仇家,吞并了多少部族,占据了多大的牧场。
如果没时间去亲眼看看,又觉得那武功里有吹嘘的成分,那还可采取另一张方式一探究竟,这种方式就是打听一下这个首领的妾多不多。赫舍里的各部首领的妻子只有一个,也就是原配的夫人,这是赫舍里祖辈传下来规矩,不可更改。上至大可汗下至普通牧人,妻子只能有一个,至于妾那就没数了,只要你有本事,随便娶多少都行。
在大燕,娶这个字只适用于迎娶正妻,也就是大老婆的时候用,那叫娶妻。而妾就不能用娶了,有个专用名词叫做纳。意思就跟上街买东西,给了钱之后就把东西扒拉进口袋里差不多。一个娶一个纳,仅凭这俩字就把妻和妾的地位阐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娶妻纳妾,谁主谁仆,谁贵谁贱,一目了然。
但在赫舍里,用纳妾来形容就不准确了。因为按照赫舍里的传统,部族首领的妾,要么是归附的部族首领献上来的。要么就是杀了一个部族的首领之后,把人家的女人直接变成自己的。所以说用抢这个字来描述应该是比较贴切的。所以赫舍里人不是娶妻纳妾,而是娶妻抢妾。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首领的妾比较多的话,那就足可以证明,这个首领很厉害很能打,武功赫赫,令人生畏。
不管是牛羊成群,人口众多,牧场肥美辽阔也好,还是妻妾成群也罢,起决定作用的就是武功。强者为尊嘛,谁能打,谁能抢来牛羊和牧场,谁就会被部众们拥戴就会成为最厉害的首领。所以,赫舍里草原上最厉害的首领都是男的,这似乎已经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一个女人就把这天经地义的事给改变了,她成了赫舍里草原上有史以来第一个武功赫赫的女首领,她统辖的部落就是斯朗十八部。
她的名字叫做“彻辰”,赫舍里语是至高无上的意思。一听就知道这个名字应该不是她的真名,更像是一个尊号。此刻,刘浪就驻马高岗之上,俯瞰赫舍里第一位女首领、女可汗的本部大营。
“好大的部族啊。”
看着高岗下方那毡包连成一片的巨大的营地,再看位于营地中间的那座金顶大帐,刘浪不禁发出了感慨。
“侯爷,这还仅仅是斯朗部的本部老营,算上十八个附属部族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王德说到。
“她肯定没有妻妾了,情郎应该不少吧?”
“没有,从她名声初显的那时候起,咱们分司就盯上她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查了不下百遍,没发现她身边有情郎。这小娘们儿似乎跟男人有仇,尤其是对长得俊俏的男人,那是半点脸面都不给的。像侯爷您这样的若是去见她,定会被她绑在拴马桩上先抽一顿鞭子再说。”
“这样啊。那他应该是被男人伤过,听你这意思,伤她的一定还是个长得不赖的俊小伙儿。没事,待会儿我换个样貌,来个恶心点的就不会挨抽了。王德,你刚才管她叫什么?”
“小娘们儿啊?”
“年纪不大,你见过?”
“见过啊。一个月前,陈头想跟她再谈谈,然后就在草原上见面了,我也跟着去了就见到了呗。”
“长啥样啊?”
“那没看见,她到哪都戴着一副面具,黑木头做的还用红颜色描着花纹。看不出是啥花纹,反正看着挺瘆人的。”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小娘们儿,她就不行是个老娘们儿?”
“肯定不是老娘们儿,看她的腰、看她的胸、看她的腿、再听她说话的声儿,绝对不是个老娘们儿。”
“王德,没少祸祸草原小母牛吧。”
“嘿嘿,让侯爷见笑了。不过兄弟们成天打打杀杀的,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就得疯了。”
“没责备的意思,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样的,将来亏不了你们。”
“有侯爷这句话就行了。侯爷,咱们回去吧。”
“别急,你们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但是她的来历不清晰,这是怎么回事?”
“唉,侯爷,这真不是兄弟们不尽心,是真的查不出来。我们问过斯朗部的老人儿,就连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彻辰到底是从哪来的。就好像变戏法一样,就让斯朗部一夜之间从一个只有七户人家的小部族变成了拥有上百部众的中等部族。紧跟着就是接连吞并周围的弱小部族,直到拥有五百多部众以后才引起了其他部族和咱们分司的注意。侯爷,我总觉得这个斯朗部就不像一个正常的部族,感觉似乎。”
“崛起的太快?”
“对,太快。”
“那就对了,这肯定是有人背后支持的,就是不知是哪家。呵呵,有意思了。”
“侯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侯爷,侯爷您要干嘛?”
只见刘浪已经变了一幅留着络腮胡须满脸沧桑的大叔模样,他身后竟然凭空出现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堆满了零七八碎的货物。
“侯爷,您这是要?”
“去会会那小娘们儿。”
“不行!太危险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上边交待呀。不行,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让您去。”
“那你跟我一起去?”
“啊?我去的话,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那总得有人去呀,你看看我这样儿,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侯爷,我明白,但是。”
“没但是,此事你要严格保密,只准告诉陈平。你负责居中联络策应,启用新代号本,我的代号是孤狼。暗号是:蘑菇,有毒。记得每隔一天来联络一次,你亲自来,就在这等我。至于里面的兄弟,把接头暗号告诉我”
“这马几条腿?”王德说。
“什么?”
“侯爷这是暗号。这马几条腿,侯爷您得回答,两条。”
“两条?”
“对,我们陈头儿对暗号是得说三条,腿越少说明官职越高。”
“那我要是问他们这马几条腿,他们说几条?”
“如果那人说五条,那就是咱们分司隐藏在在斯朗部里的首领,其他的人又说六条的有说七条八条的,最低的是九条。”
“明白,就是不说四条。嗳,要是一条呢?”
“那就得是咱们都水监的监正亲临了。”
“记下了,我去了,你在这等半个时辰再走。甭担心,想弄死我的人不少,但有这个本事的却没几个,至少这里还没有,走了。”
刘浪骑着马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地向斯朗部老营走去。距离斯朗部越近,遇见的人就越多。作为一个生意人,见到客人自然要停下来招揽生意。于是,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没一会功夫,刘浪身边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围了一堆人,大家热热闹闹的往营门口走去。
远远地看见了斯朗部的旗帜,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只金色的仰头长鸣的雌鹿。为什么是雌鹿呢?因为那金鹿没有犄角。
门口的十人长拦住了刘浪,他上下打量一番刘浪之后问到:“客商从哪来,为什么就一车货?”
“从东海来,本来有几十车的,谁想到你们这到处打仗。一路上不是被抢就是被劫,回去的路又被堵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在命大,总算遇到你们了。”
“怎么不往南去,从那去大燕不是更好?”
“去啦,被堵回来了,南边打得更厉害,差点连命都没了。如今啊,我只求能在贵部找个临时的容身之所。我看这仗,怕是只有到冬天才能停嘞。”
说话间,一个小袋子不显山不露水地塞进了十人长的口袋里。
“仗打不完你回不去,打完了也到冬天了,你还是回不去。我看你呀,只能留在咱们斯朗部过冬了。你这一车东西能换回不少牛羊,毡包也能换来。至于其他的,没了男人的女人们都在那边,有带着崽子的,也有就剩自己的,你若可怜她们就挑几个跟你一起过冬吧,不收你钱也不要你的东西。按说应该是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帮把手的,可是我家里已经好几个了,再多的话我全家就得挨饿,所以就便宜你了。走,跟我去见我们的可汗。”
刘浪牵着马赶着牛车跟在十人长身后,一边走一边跟十人长唠叨着。走了没多远,就有女人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路边。有的一手抱着娃一手牵着娃,有的孤零零的一个。这些女人不哭泣也不哀求,只用一双眼睛盯着刘浪,那眼神中满是无助和期望。
“这么多,这都是?”
“唉。打仗嘛,没有不死人的。死了的人倒是挺痛快,啥也不用管了,抛下活着的人搁这受罪!”
“不打仗不行吗?”
“你不打他,他打你啊。你愿意你的毡包、牧场、牛羊都成了别人的?你愿意你的媳妇当着你的面被拽进别人的被窝里去?你愿意你的娃给人当奴隶,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主人打?不愿意吧,既然不愿意那就得打!草原上祖祖辈辈不都这样过来的嘛。你要真看不下去,那就多挑几个带崽子的,这就算你积德行善了。”
“怎么没有老人呢?”
十人长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刘浪。
“身强力壮的都快吃不上了,老人啊,都去找天神了。”
刘浪顺着十人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三两两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从侧门走出大营,迎着寒风走向了一眼看不到头的草原。他们什么都没带,甚至有不少人连抵御寒风的皮袍子都没穿。刘浪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绝对活不到明天。
“斯朗部不是个强大的部族吗,怎么连老人都养不起了?”刘浪问。
“本来是养得起的,可是自从来了个大祭司之后就养不起了。这也不能全怪他,草原上遭灾的时候,各部也是这么办的,老人们都是自己离开部族的,没人逼着他们离开。不说了,走吧。”
“那个大祭司,不好?”
十人长吧唧吧唧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他说:“跟我走吧,一会见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