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枂一回头,便看到楚昱正用十分温柔的目光注视她,眼眸中的情意愈演愈烈,似乎就要在此刻喷发而出。
她看了眼天色,转头和袁帅说道,“我先回去了,如果还有事情需要商量,你再来找我。”
然而!
她说的回去却是推着楚昱的轮椅,一步步朝着饭堂前去。
袁帅……
说两人没关系都没人信,这推轮椅的姿势那么熟练,袁帅不禁想苏六应该早就和宁王认识的。所以?袁帅内心猛地一惊,宁王来军营当监军,到底是因为战事还是因为苏六?
饭堂内。
景枂把轮椅停好,随口问道,“想吃什么,我去拿。不过这地方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顶多给你优待,一碗肉。”
也不知道这是抽了什么风,非要来饭堂吃饭,心思怎么这么贼。
贼就算了,还这般昭然若揭,生怕她不知道。
楚昱笑了笑,说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两人的饭菜很普通,景枂就拿了一些地瓜,配了点青菜豆腐,简单到让边上不远处正吃着的袁帅差点一口喷了。宁王何时这般好说话了,他不是只吃自己带来的宫廷御膳吗?青菜豆腐,这也会吃?
事实证明,不是吃的问题,而是与谁吃的问题。袁帅再一次郁结。
两人用完饭,带着无数士兵探究热切的目光离开,楚昱伸手按住轮椅背上推车的手,指了指前方的小山群,说道,“去那边走走。”
“天已经黑了。”景枂挑眉说道。
楚昱轻笑,“嗯,放心,不会就地对你如何的,再怎么样这种事情还是在床上舒服。”
景枂嘴角一抽,只好推着人一步步走去。
吃完饭后的军营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但是这里的热闹喧嚣才刚刚开始,因为时刻备战,所有的士兵都在不断训练模拟。尤其是景枂所带领的九百人,更是热火朝天。
两人站在半山腰的位置,从这里朝着下方望去,很快就能看到那九百人,各自训练有素,同时配合默契。
楚昱看了几眼,收回目光,赞叹说道,“你将他们训练的很好,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又长了,不愧是军家出来的女儿。景儿,你总是有让我惊喜的地方。”
景枂笑笑,说道,“惊喜吗?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知道,我这个人本事大的很。譬如你,我也总是发现惊喜,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这是在抱怨?
楚昱忍不住伸手捏了把景枂的手指,两指摩挲说道,“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你不问,我如何知晓。”
“那倒是不需要,总要留点秘密,太过坦诚就无趣了。”
说着,景枂忽然沉默了。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大概就是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景枂,她只不过是一缕孤魂附身而已,对景寒天也好,对楚昱也罢,她其实一直都是心存纠结的。
告诉坦白,还是将这个秘密用埋心底?
一年多了,她从一开始的无所谓混日子到真的想拥有这里的生活,拥有这些人。因为在乎所以更害怕。
“楚昱,你是喜欢我什么呢?当初我算计你时,你对我的态度很冷淡的。”景枂抬头问了声,随即坐在地上看天。
楚昱手伸了下,结果没拉住,只能任由她就这么坐下了,无奈的很。
“地上凉。”楚昱摇头道。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你喜欢我什么?”景枂继续追问。
楚昱想了想,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喜欢她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意识到的刹那,她已经住进他心里了,挥之不去,凝绕心尖。
他爱她嬉皮笑脸耍无赖的模样,爱她认真刻苦自我担当的时刻,爱她一颗心热忱滚烫将他熊熊燃烧。总之,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潜移默化,最后根深蒂固了。
“你又如何呢?当初说好试一试,那么景儿,这一刻,今时今日,你可……心悦与我?”楚昱反问道。
景枂抿着嘴,咬着下嘴唇不断来回拨动,心里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只能自我认栽了。
“恩,楚昱,我心悦与你。”
男人忽然绽开极致灿烂的笑容,在这夜色中那样的夺目耀眼。景枂看着,不由的心底最后一点纠结释然了。
既然是彼此欢喜,心悦对方,那么她还在乎什么,告诉他又何妨。
“我有话和你说。”深呼吸一口,景枂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大概挺匪夷所思。”
楚昱安抚的摸着她的脑袋,“不急,想说什么慢慢说。”
他有种预感,今夜的谈话一定会牵动心绪,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景枂想到最后,忽然就笑了,和楚昱说起个故事,“那我先和你说个人吧,她是我最好的伙伴……”
巴拉巴拉,景枂絮絮叨叨又漫无目的,说到哪儿是哪儿,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主题中心。说完后,不由得问道,“你听懂了吗?”
楚昱点头,“嗯,你有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景儿说的那个人,他根本不知道是谁。曾经对她的调查,她身边的关系网里,压根不存在那么一个人。
更甚,景儿说的这些事情,太陌生,太不符合常理。
景枂却不在意,依旧说道,“那时候,我也是波涛汹涌一族的,白肤细腰大长腿,走到哪儿都是极高的回头路。然而她哟,一马平川不说,还理了个寸头,一身克制禁欲的西装打扮,活生生从女的变成了男的,那时候我们还是一对儿……”
景枂忽然就说不出话了,眼里都是感伤难受,她再也看不到她的小伙伴了。
“阿昱,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和她不是一个时空了。”
景枂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腿间,双手抱住自己,呈现一个保护又脆弱的姿势。这样的小小一团,楚昱忍不住心疼。
“不会,你想见她,我带你去,无论哪里。”
景枂扑哧一笑,敢情他压根就没有特别在听,“楚昱,我说的是我和他们不再同一个时空。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换句话说,我根本不是景枂,我不是景寒天真正的女儿。”
气氛有那么一秒是沉默无声的。
楚昱手掌落在景枂的头顶,顿了顿,随即忽然重重的揉了揉,“那又如何。”
他说,那又如何。
“你是不是景寒天的女儿与我何干,我喜欢的,爱的只是你这个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好,是街头乞讨的乞丐也罢,都是我楚昱心系之人。你,是我爱到深处的女子,这辈子,绝无第二人。”
景枂顿时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个男人太会撩人了!
她何其有幸,能够如此找到一个人,余生,有他相伴。
景枂脚一点点掂起来,就在快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说道,“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楚昱,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死了,也必须冠之我的姓氏。”
楚昱抱着人,笑着应好。
这一夜,两人挤在一张单人木板床上,低低耳语,说到了天亮。最后景枂头一歪,撑不住睡过去了。
楚昱把人抱紧一些,免得她掉下去,对于景枂的睡姿,他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背后抵着木柜,楚昱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容颜。他很庆幸,当初虽存有那么一点怀疑,但是却并没有深究,随了自己的心意爱上她。
“景儿,你会得到属于这世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爱。”
不管是他,还是景寒天。
楚昱绝不相信,以景寒天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会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是看破了却不说破,那便是和他一样,爱到深处无法自拔,舍不得放开了。
……
景枂醒来时,天色大亮。
外头嘈杂的训练声,士兵一声高过一声的训练呐喊,一切都熟悉极了。唯独,怀里的拥抱,熟悉到有点陌生,让她懵逼了。
她昨夜说了什么?
她怎么睡在这里?
她……
“醒了?”楚昱把人从被子底下拉出来,拍了拍她的脸说道,“躲什么,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可是没有在坦白后一起睡过啊,总有那么一点不自在的。
“嗯,女孩子要矜持。”景枂笑哈哈的说着。
楚昱脸色一黑,嘴角抽了抽,底下如今还压在他腿上的是什么?这就是矜持?
景枂似是注意到什么,身体不自然的动了动,想要翻身下床。楚昱还来不及说话,人就咕噜一下滚下去了,她直接挣脱开他掉下去了。
楚昱……
“这是单人床。”
景枂呵呵干笑,不说话了。她这不是一时心急啊。
等两人起来洗漱完毕,景枂突然瞅着他的胡渣说道,“我给你剃剃?”
“好。”
于是,对着温暖的日光,椅子摆在营帐外头,景枂给人剃胡子。
小心翼翼,又有点小激动。
楚昱静静看着,那小眼神贼兮兮的一看就没安好心。不过他也不说破,任由她胡闹了。
路过的士兵许多,总是不自觉停下,惊奇的看着这暧昧又激荡的一幕,尤其是景枂带的兵,看不说,还喜欢发表评论。
“老大,你剃的不对,歪了。”
“老大,你这是要抹了脖子吗,太凶残了。”
“老大,刀下留情。”
景枂霍的转身瞪眼,“都特么不训练是不是,要不要训练量翻倍?”
“别啊,我们这就走,老大你继续,继续。”一群人笑嘻嘻打闹离开。
不多时,袁帅来了。
“苏……”六字直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又看到了什么哦,这怎么那么辣眼睛。
袁帅如今深信不疑,他猜得果然没错,宁王假公济私,就是奔着苏六来的。
“嗯,袁将军有事?”景枂动作不停,没回头,只是随意问了句。
袁帅这才一个激灵回神,急匆匆道,“前线又乱了,这一次规模更大,宇文拓那个混蛋!”
景枂还是继续执着于和楚昱的胡渣奋斗,到最后终于完成收工,才满意点点头,招呼袁帅一起看,“怎么样,是不是别有味道。”
袁帅一双眼直接别过去,看都不敢看,这什么鬼!
中间一圈爱心的形状留着,这是?
“这是审美。”景枂拿了铜镜给楚昱,让他自己看,“你说是不是?”
楚昱看了眼,点头,“不错。”
三人这才进了营帐,商量战事问题。
这一次,楚昱也参与进来,一起商谈对策。
袁帅这才认识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之前怎么就会认为宁王会不懂军事,这一条条说的有理有据,布置安排更是出其不意,比起他,袁帅比的心思也没了。
“对了,你不是会阵吗,这里是否可用?”景枂忽然问道,西北边境那会儿测试,他可是露过一手。
楚昱点头,却仍旧蹙眉,“地方太广,效果并不好。”
“不用在战场上。”
“嗯?”
景枂神秘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
晋国和北魏的战争,大大小小打了无数次,近几年最大的就是景寒天那一场。然而这一次,北魏来势汹汹,其阵仗隐隐有超过去年之势。
三人都没有再开玩笑的心思,全部身心投入到这一次战役中。
景枂领着几万士兵打了快半个月,差不多摸透了宇文拓的意图,忍不住就爆粗了,“特么混蛋家伙,还想包饺子一样包围我们,真是胆儿肥了天际了,信不信我来个反围剿。”
“老大,宇文拓把我们一点一点逼近山谷峡道,若是再不反击,只怕真就让他如了意,进去就出不来了。”
景枂拧着眉头不作声,一直在思考着其他事情,一百人的暗探不时有消息传回来,小太子那边布置已经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个契机。而这个机会需要她来创造。
这也是他们合作的第一次,处于没有基本信任的时刻,她不能第一次合作就掰掉了。
日后,只怕再也无法取信宇文邕。
“再等等,我们放慢速度,逐渐进入山谷。”
“啊?”众人一下子呆住,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要自取灭亡吗?
“我有分寸。你们照做即是,另外留一小队在山谷外监视动向,发觉我们差不多全军覆没时,你们即可返回禀报袁将军。”
众人再次默。
还说不是自取灭亡,自己都承认了好吗!
这疯狂的劲儿,吓死人了。
“敢不敢?”景枂忽地正色,看向八个队长。
八人互相看了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燃烧起来的烈火,老大都疯了,他们还矜持个屁,本来,他们都是一群疯子。
“一切听老大吩咐。”
景枂笑了,这无条件信任她的感觉真好。
……
三天后,入夜。
宇文拓接到情报消息,晋国那一队几万军队,已经被他逼近了山谷峡道,自此再无出来的可能。
宇文拓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温水煮青蛙这一招有效果。
“带队领兵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苏六。”
“苏六?”宇文拓没有印象,看来是个新人。也难怪,这么容易就中了圈套。
“将山谷全面围堵,同时看守各个出入口,他们冲出来一个杀一个,不出来就困死到他们出来为止。”没有粮食和水,这几万人支撑不了多久,最多三天。
与此同时。
景枂带着几万人晃悠悠进了山谷,先下令让士兵原地休息,随即就吩咐自己的九百人分成各自四个队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老大身边得留几个吧?”
景枂摇头,“不用,宇文拓不会冲进来,你们赶紧做事,另外干粮还剩下多少,大家分一分,支撑七天是必须的。还有水源,之前探到的在哪里,必须派人过去看守,谨防宇文拓做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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