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停滞了一秒，血液顺着面庞流下，艾草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他开口第一句却是看向路展望关心道，“你没事吧？”
路展望急得哭了出来，他伸手想碰艾草额头，又害怕弄疼他。
“我，我没事。”身上也被砸了两下，可路展望丝毫不觉得疼，“你流血了！快，跟我去看医生！”
斯蒂芬大骂一句，“shit！你们谁砸的！给老子站出来！”
他一激动甚至想冲进人群里跟人干架。
幕后的时南和余封也跑了出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上前维持秩序。
时南直接拿过话筒，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这里有人故意伤人，聚众闹事，希望警方尽快来处理。”
台下刚刚扔东西的人纷纷骚乱起来，就想趁乱逃跑。
时南却盯着那群人，“现场有全程录像，剧场也有摄像头，你们跑不掉的。”
“跑，我们为什么要跑！”台下的有个女人尖叫一声。“我教训我自己儿子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个声音，艾草反手抓住路展望，摇了摇头，拒绝跟他走。
路展望满脸不理解，还有什么比及时就医更重要的呢？
台下的那群有预谋的人让开一条道，从中走出一个烫着大波浪，穿着皮衣皮裤的女人，抹着大红唇，眼线飞扬，她看上去年纪不小，化了妆更显得老了十岁。
“你们拍啊！不是就喜欢拍吗？”女人昂着脑袋，直接冲到台上，“我是艾草她妈，怎么你们喊警察来把我也一起抓走啊！”
时南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尽管在旁人嘴里多次听到这位“母亲”的壮举，可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亲”。
斯蒂芬也咬着牙，扭头和艾草确认，不得不说面前的女人眉眼确实和艾草有几分相像，这让他有些犹豫起来。
艾春兰见状，更是有了底气，她想起来之前丽姐跟自己说的，只要把这件事闹大不愁没有钱，不说从艾草身上多少能撬出一些，就是一些眼红艾草的人也支持她，不但给她买了新衣服，还雇了这些人来撑场子。
“小草啊，这么多年不见，不会不认识妈妈了吧？”艾春兰往前走了一步，满脸堆笑地看着艾草。“妈妈可是很想你呢。”
艾草拨开护着自己的路展望和余封。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长发，像是将自己所有的面具都撕扯下来。
“我也很想你啊。”艾草扬起一个笑容。
艾春兰突然有些惊悚，她预料到艾草再次见她可能会恐惧，会抗拒，却偏偏没想到他会笑着满脸欢迎，好像……早就算准了自己会来一样。
“距离你把我卖给公司已经十年了吧？”艾草开口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
时南看出来了艾草眼底的决绝，他没有阻止，只是把手里的话筒递了过去。
如果艾草不想让人知道，他会把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但如果艾草想将一切公之于众，他也不介意，陪他闹得天翻地覆！
艾草顺手接过话筒，“肯定很多朋友都很好奇吧，网传我亲生母亲把我告了，我来回答大家，没错，是的，面前这个人是我亲生母亲，她生了我，养我到十六岁……”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说我忘恩负义，不赡养亲妈，猪狗不如……其实你们不管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有人告诉我，他说明星就该被拍，就该受着这些，就该用自己的隐私去娱乐大众，我讨厌这个说法，如果明星一定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解剖开放到大众跟前一寸寸审判，那我早就不想当明星了！
但是！有人追到节目组，甚至伤害了我的朋友……”
艾草偏头深深看了眼时南。
“所以我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
时南心头一惊，他没想到自己是艾草鼓起勇气的理由。
可是已经到这里了，尽管他知道，艾草将那些隐瞒的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一定很疼，可是，这是艾草做出的决定，他除了支持和理解，别无他法。
艾草深呼吸一口气，找到了镜头，犹豫了两秒，似乎在想一个开头，将这个支离破碎的故事拼凑起来。
“在我十六岁那年，面前这个人，拿了一百万把我卖给公司，十年！”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卖给公司！”艾春兰叫嚣着想上前抢话筒，却被斯蒂芬和路展望两个人形护栏死死地拦住。“我那不是为你好吗？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出名吗？现在赚了大钱，出息了，就这么说？”
“是！”艾草眼底的泪像是下过雨后积蓄了一池塘的水，快要溢出来，又差那么一点，“我要感谢公司，如果没有公司……我可能就要被你卖给会所了。”
艾春兰愣住了，她没想到艾草居然敢直接说出来！
“你对外都说一个人扶养我长大很不容易吧？当然不容易，一个父不详的孩子从小在会所，长大又会有多容易，我小的时候，你怨恨我，打骂我，等我长大一些你就想把我卖个好价钱，而公司不过是出了一个你拒绝不了的价位罢了。”
艾草嘲讽地笑出声来，一点点撕开自己遮掩了这么久的伤疤，这一刻他浑身充满了自虐带来的爽感。
那些艾春兰满以为特别不会让人知道的秘密，他自己亲自抖落出来。与其让这些成为他被人挟制的把柄，不如由他自己来说，反将一军。
他像是一个被人用剑刺中胸膛的士兵，周围找不到任何武器，他就死死地抱着敌人，用那插在胸口的剑贯穿两个人的身体。
敌人觉得疼了的时候，他早已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个残酷的世界，感谢你十六年的打骂让我知道没什么是属于我的，感谢你在过去十年我籍籍无名的时候不曾出现，感谢……”
艾草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身边的余封上前抱住他，也跟着哭起来，“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台下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谁带头开始哭起来。
“我真tm要感谢这个世界！”
艾草的眼神空洞，雨水终于将池塘盈满，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他的脸上没有太多强烈的表情，可却让人感觉到了整颗心破碎了。
时南沾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艾草，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泪干了但还在哭的……
“我凭什么还要感谢这个世界！感谢你！”艾草大声质问，“如果可以选，我真的不想出生！
话筒里传来刺啦的声响，一瞬间所有人都耳膜都觉得有些疼，可一切都比不过身体里那个灵魂整整二十六年来一直想向全世界呐喊的，愤怒的，叫嚣的情绪：
“不是每个母亲都值得被感谢……至少，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