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咕咚咚的夜下,阻挡不了五毛急于回家的脚步。
五毛并不是他的小名,之所以在小庄小有名气,全是因为酒替他赚来的。其实他的名字也蛮好,叫梁有财,长到三十五岁,唯有一个嗜好:喝两盅。
五毛的喝两盅不可小觑,从二十不到参加工作,四毛五一斤的烈酒一般人只喝二两(一茶碗),再多了就要三碗不过岗,而他一次都喝五茶碗再加上多半碗,一斤都多了!所以人们看到他,只要大叉武步的样子,知道他喝了酒,就打招呼:“又喝了五毛钱的?你真好肚势,好口福!”时间长了,简化成了“五毛,喝了?”五毛也就成了他的绰号。
五毛在打井队干临时工,类似原来的“亦工亦农”,说穿了就是在乡镇企业上班,入不了大流的工作。五毛经常业余时间给各大队或小队淘井,打井队里活有了又被招回去。
下井的师傅又叫井师傅,因为井水凉,确也不容易,因此为抵抗寒冷,大队小队都是酒管足,就是在打井队也毫不吝啬,最不济也要白菜炖粉条,喝的浑身热腾腾才下井;在困难时期,管吃管喝全工资,也能称得上好工作。
好待遇必然会不自由,五毛常在打井队加班,一呆就是半拉月,没办法!他们只要接了活,就在开工后昼夜不停的干,只到新井里似如泉涌,滔滔不绝;之后又是把井水淘旺,又是下底盘,下管子,澈井…完下这一套来,整个人都变成泥人,黄泥塑造的不见二样色,唯有咧嘴笑的时候,才能露出满口的大白牙或大黄牙。
在大庄连续打了两眼井,大庄人给他们喝完工酒。现在条件好了,大鱼大肉的伺候,但习惯依旧,只不过再也没有了四毛五的酒了。五毛的酒量大,自然是陪酒人的重点照顾对象。但这也吓不倒五毛,只剩了菜汤子也能再喝一茶碗,喝的酒陪们不是钻桌子底就是趴桌子上嚎啕大睡,五毛却照样歪歪斜斜回家。
已经快夜里十点了,村子里一片乌黑,五毛轻车熟路来到家门前,眯瞪着眼举起手来去拍门,眼前却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打过来,就要打在脸上。五毛一惊,本能的伸出手来挡,顺手正好一抓。
“娘了个巴子,谁捣蛋?”一根细线吊住了一个物件,五毛拿近眼前,却有说不上来的奇臭无比扑面而来,方知原来是谁拴了只臭鞋子,臭的比茅厕里都难闻。五毛真是气,这不是脏人吗?他猛一用力,把一挂如下水的东西拽下来,狠狠扔到了远处。
继续要拍门,五毛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他知道现在敲门,怕又要被老婆骂一顿,嫌他夜半嚎叫象哭丧。于是,他从防火池里舀了半瓦砾水,浇在了榆木大门的两个转心上;他是听老人说过,经了水的大门只有这样才会没有响声。
五毛最得意的事大概要数娶了个兰子做老婆,就因为他是井师傅,钱挣的多,丈母娘见小伙子人又老实,不笑不说话,就倒提媒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五毛娶了花一样的媳妇,自然也是喜出望外,把老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吓着,都不知要怎么个疼法。
掏出一把两寸长的小刀,五毛轻轻拨开门闩,又悄无声息的闩上门,简直如夜盗大侠,五毛不禁暗暗得意。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家来,老婆是惊吓还是惊喜?半月十五天不回家,老婆肯定做梦也思想他,毕竟是小夫妻,他就会在睡梦中喊“小兰子”的名字。
仍然是蹑手蹑脚,五毛走过窗前,无意中斜了一眼,不觉又吓了一跳:床和窗同在一条线上,怎么有点鬼火一样的光亮,忽明忽灭?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揉揉眼睛,抬起头来悄悄看。
其实他不用看了,因为恰在此时,鬼火说话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声音小过针头落地,但五毛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
“兰子,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该走了,要是被别人碰见了可就不好了,小心点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听兰子回答:“干吗这么急?再呆会儿走吧,每次来都象枪攮着似的,不能尽兴一次!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那鬼火居然会笑:“我怕枪把你攮坏了嘛,嘿嘿…”五毛一下酒醒了大半,他猛的醒悟过来,怪不得门前挂了只破鞋,原来骂我老婆是个破鞋!当时没往这方面想,可见老婆和奸夫通奸,别人比我知道的要早!听老婆浪声浪气的话音,自己和她成亲十多年,就没听她这么浪过。
五毛气极败坏,准备冲进屋内把奸夫Y妇堵在床上。五毛平日嘻嘻哈哈,貌似没肝没肺,但关键时刻并忘不了保护自己。他看西厢房门前放着一根镐柄,顺手抓起,无声无息的摸到门前。
只听男人的声音道:“真拿你没办法,难道我不愿意多待会吗?现在是非常时期,最多再熬过一个月,我就是书记了,到那时你就是妇女主任,我们再尽兴的玩,岂不更好?”
“奸夫是他?”五毛的怒火突然象点燃了引信的炮仗,引信着到炮仗根却突然没了药,哑了!那男人原来是文书,书记的准接班人柳成双,早就听说他要接班了!
柳成双小名叫宝成,是老支书一手提拔上来的。而镇上的苏部长支持柳成双接班,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按常规选出一个接班人,都是老支书提名,上级考查,经过多层把关才能定下来。
而柳成双做接班人却异常的痛快。老支书在党委要求他考查接班人时,他不假思索就说出了柳成双的名字,也是党委常委、武装部的苏部长马上道:“用的着考查吗?成双这孩子很不错,字写的好,做事也稳重,处理事情脑子更灵活,是个当书记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