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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听你爸说过吗?”张叔觉得奇怪,安安的爸爸是所有亲戚中最早赶到的,而且是他第一个去救他。张叔说:“算了,说话别耽误了卖药,咱们边齿鱼(给鱼开膛)边说吧…”
“你也知道你姑夫我喜欢逮鱼摸虾,要不就是打野兔子,咱们邻庄没有不知道的。那天本来想出去打两只野兔来犒劳犒劳嘴头子,但没找到搭帮的人,一个人就有点显单,所以就放弃了这主意…”
“命里注定的,你不干正事,该让你吃点苦头!”看来张叔在下一辈中并不是多么有威严,连娟姐也敢教训他。但张叔不以为忤,说:“嘻嘻,谁说不是命呢?该着我有水灾…”
“那天我想来想去,就是在家呆不住…都知道,就说安安你爸爸,亲戚近了他就去的方便,常去我那里去蹭饭吃,还不就是闻着我这儿的野味来的?天冷了朋友也都往我家跑,为啥?图得不就是借野味凑热闹?”张叔人缘好,原来都是野味引来的,儒生这样想。
娟姐的花椒“啪啪”作响,张叔说:“娟,这花椒不能炒过了,过了就没了香味,去看着点吧?!”也许是张叔见娟姐打岔,他故意支开她,儒生又作如此想。儒生说:“张叔,你讲故事还要论回头?快点说吧,我们都等急了!”
安安就象跟屁虫,也说:“姑夫,扯这么些闲片子干什么?直接啦吧!”说逮鱼偏要先说打兔子,岂不是离题了?
“哈哈哈…小青年就是存不住气,好好好,我就直接啦…那天虽然冷,却没到封冻的时候,我估计鱼儿都藏在深水里,就直接来到弯脖子处…”河水是向西流的,但到了一个拐弯处,却突然扭头南去,所以人们就把这儿叫作弯脖子。
张叔继续说:“河水在西岸碰了下头,就转来转去,然后慢慢减缓。再往下走百十多米,就看到一片水表面特别平静,偶尔有几根水草在浮动…”
“你们该也听说了,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沙坑,一般人是不敢靠前的,怕出危险,但我知道哪里深哪里浅,哪里该下哪里不该下,所以我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噗~还扎寨呢,都扎到水里去了,姨夫…”没看见娟姐又出来了,才听几句又插话,看来娟姐知道张叔的故事。张叔分辩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算得了什么?”
安安正听的有趣,娟姐又来打岔,安安就说:“娟姐,求求你不要插话好不好?不然我也揭你的老底…”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娟姐不怕张叔,却怕安安揭老底,于是虚张声势的说:“小毛孩,我有什么底怕你揭?不和你们闹着玩了,我还要去忙呢!”
少了娟姐的捣乱,他们就清静多了,每人拿一条半斤来沉的鱼儿进行屠杀。张叔又讲起来:“其实我站的地方都漫不过大腿,因为那天我穿的是皮叉裤,专门为逮鱼买的,我能不注意?可我就是太注意了,反而吃了亏…”
“每换一个地方,我都是先站稳才开始用悬网撒网,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块我以为最安全的平地,却突然有了一个陷井,我一落脚就感觉不对,坏了!”
“怎么了?”安安看到姑夫猛的说“坏了”,也不禁紧张起来,张叔说:“特妈的真草蛋,该落到底了却没试着底,一跟腿就继续下落…这也不打紧,可是那条腿上的叉裤却进了水,顿时就抬不出来了!死坠呀!”
叉裤只是保护两条腿不湿,这水若是深过屁股,焉有不下落之事?儒生见过出浅水藕的师傅,都穿这种叉裤,比全身皮衣用起来要省力的多,但若掉入深水中,两个裤腿不漏一点水,都灌里面了,岂不是给人加载吗?儒生也惊讶起来,说:“哎呀!那还了得?”
张叔说:“就是!要命呀!冬天本来穿的就厚,见了水更是死沉死沉,别说是想把这跟腿救上来,跟着把另一跟腿也拽下去了,你说草蛋不草蛋?”
这张叔虽是说的绘生绘色,但大约躲过了那次灾难,倒是脸不变色心不跳,不仔细听就以为他在讲别人的故事,倒是安安和儒生紧张的不得了。张叔说:“这里的水倒不算深,还漫不过脖子来,顶多和肩膀齐,可要命的是水太凉,泡透了的衣服也就如贴在身上的冰棍,刺骨的冷啊!”
“其实这还不是最厉害,挣扎着爬上来也就是了,但最可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我的两条腿不听我使唤,三努力两努力反而把我推到紧水流上去了!这次我就想,完了完了完了,这次非把我喂了鱼不可!”
安安疑惑不解,问:“姑夫,河里的水不是很深呀?怎么也不会漫过你来吧?”张叔的个头不是很大,但也一米七五高,照常理说张叔是不会有事,就是最深处也只有一人深,对张叔这样常年玩水的人来说,这应该不是大问题。
“你傻吗安安?”张叔笑着对安安说:“你以为我还能象以前在水中玩起来自如呀?嘿嘿,做梦去吧!只是两跟腿里的水就百八十斤,加上这棉衣浸透得有多重?你姑夫我只有听天由命了,水冲到哪里算哪里…”
安安和儒生暗暗点头,张叔确是动弹不得,怕是冻也冻坏了!张叔笑笑,但可能是想起那时的命悬一线,也只是苦笑:“那时才十月,但也够冷的,这么多的水凭我一个小身子能暖和过来了?我想脱了叉裤吧,兴许就能自救,因为天冷了河里就跟本没人去,只能靠自救…”
“我这身躯也算能行,在河里却就如一根草棒,加上我的四肢渐渐麻木,我想自己扎猛子还行,就想办法脱了叉裤…可那只是我想想罢了,一试才知道,不但我的手不听指挥,那叉裤贴护在身上,跟本没法除掉!
到现在我唯有希望盼有人来救我,但我想如果没有人来,保证撑不住两个小时,连淹加冻能撑到几点?”
“已经不小心灌了几口水,还是见不到一个人,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心想有人没人喊两声吧,也给自己壮壮胆…”张叔突然说出了“壮胆”二字,安安说:“姑夫,你也有怕的时候?”
“不该死的时候去死,谁不怕?”张叔瞪着眼说。看来张叔说实话,儒生便觉得张叔如果年轻些,他倒有心和他做个朋友。张叔不再理安安,接着说:“这时候我的身子是起伏着,所以只能趁浮上来的时候喊救命……但我喊破喉咙的喊了十来分钟,也没个人答应;这时我完全放弃了挣扎,心想就随波逐流去吧!”
“说起来命不该绝,就是刀子攮也死不了…想起算命的人给我算命,说我活到八十再去找他,我想这不净骗人吗?要我再活一次,我一定要告诉家里人,不再相信这鬼吹灯了!”
“正在乱七八糟的想呢,却来了救命恩人!”张叔说到这,稍微停了停,看两人正目瞪口呆的听他讲,才又说:“你们都认识那要饭的四小子吧?正要出门去要饭,偏偏他就听见了喊救命,怕听不明白,就顺着声音跑到河边,四处打量~他没看见我!”
“我见到求生有了指望,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着命的喊救命…四小子看见是我,就要跑过来,但我知道一个人来救我跟本不可能,再说四小子又愣愣怔怔,连他也淹死了岂不赔大本?”
原来是这个人救了他一命!儒生想,就是他一个好人也不知道怎么去救人,更别说是四小子这样这样的人了!他终于插嘴道:“张叔,这样的人去和不去还不差不多?你是怎么支使他的?”
张叔说:“呵呵,四小子愣却没傻透,但教给他一些话也是白搭,我就告诉他:别下水,会淹死你的!他听我这么说,也是怕死,转身想跑,我就说:对了,你就跑着回村子,要不停的喊救人,不然的话我死了变鬼就把你也拽到河里…”
儒生和安安相视一笑,觉得张叔的确会利用人,怪不得他老是当点官。这四小子有时糊涂有时明白,所以他常和别人说一些答非所问的话。但他的记性有时又非常的好,又偏偏怕鬼,天黑了就不敢出屋门,张叔这样对他说,相信四小子会不停的喊。
果真,张叔说:“那四小子一听,就拼命的边喊边跑,后来我才知道,安安是你爸最先碰到了四小子,再加上别人的帮忙,我才算拣回一条命来…”
怎么救他出来,张叔就不再细说,儒生和安安也不是笨子,也就不问。张叔说:“儒生,其实人人都有犯难的时候,人都是让自己吓死的,如果不想死,就一定想方设法活下去,想我们出来打工,不也是自救?”
儒生只是在想,张叔如果淹死了,安安还会带他来这里吗?娟姐对我如此亲切,可如果张叔淹死了,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真正认识。
娟姐原来在屋里压花椒面,用赶面杖,两只手用力压住来回赶。这花椒是混着的,有皮也有籽,应该是次一级的花椒。但花椒一赶,便透出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舔一口花椒面吃。
有几十斤鱼了,张叔看了一眼赶好的花椒面,大概有一勺子多,张叔就说:“娟,再炒点花椒皮吧,怕是腌不出香味来…”
这张叔原来是个庄户厨子,后来儒生才知道,怪不得娟姐在弄菜方面绝不顶口。已经开完膛了,也就用不上太多人了,张叔又把安安招过来,满脸神秘却又笑嘻嘻的说:“安安,你去办点事,儒生才来,怕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