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的想法并没错。很多人都觉得穷山恶水当中找不到山神庙,实际上,恰恰相反,越是险恶之处,越容易找到山神庙。
险恶之处的山神庙可能极为简陋,却可以算作是一种标志,或者是给后来人的一种安慰。无论是谁,在山野当中看到山神庙,第一反应就是以前肯定有人来过,那么顺着山神庙附近的山路往回走就是生路。
七王洞,既然是传说,就应该有传说的依据,山神庙就是传说的依据之一。
可我真不知道山神庙在什么地方啊!
我能判断出最后一尊『药』王像在兴安岭,完全是因为《万象经》的记载。《万象经·野话篇》里记载了很多小的传说,其中很多传说都不着边际,但是我爸却对这些传说进行了详细的注解,甚至还留下了他个人的判断。
根据我爸的推断,『药』师佛道场之所以会在黑龙江镜泊湖的龙泉山,是因为龙泉山一带对『药』师佛的供奉可以追溯到一千六百年前的渤海国。
唐代,东北的粟末靺鞨酋长大祚荣控制了靺鞨各部,于公元六九八年在今吉林建立震国。公元七一三年,唐朝册封大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加授忽汗洲都督。从此,去震国与靺鞨号,专称渤海。当时的渤海国上京龙泉府就供奉着消灾延寿『药』师佛。
我爸就关于兴安岭“佛陀镇毒龙”传说进行过仔细的推敲,他一直觉得七王洞里应该是『药』师佛的塑像,甚至还在后面写下了自己判断的理由和进入七王洞的大致路线。
以前我在看这段记录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我却觉得我爸当初应该是探查过七王洞,或者说,已经做好了准备探查『药』王洞的打算。
我故意打破常规,就是为了把探神手从中原地区引出来。
我问过狐妈,东北鬼脉是探神手投入资源最少的一支禁区脉络。东北分部不仅高手少,资源也少,情报更少。只有在他们资源、情报全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我才能让我们之间势均力敌。
我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让叶寻他们先进山里埋伏,像我们在蓬莱上一样,一明一暗地混在探神手身边慢慢跟他们周旋。
可是,我们计划还没开始,叶寻就先丢了。
山上竟然还出现了蛊毒。
我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现在,我不但不能立刻消灭这支探神手,反而要利用他们帮我找叶寻。
更要命的是,黑老竟然要让我带着她找山神庙。我上哪儿去给她找山神庙?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山神庙在什么地方。这片林子要棒槌没棒槌,要『药』材没『药』材的,有年月没有人来了,谁知道哪儿有山神庙啊?”
黑老点了点头道:“你觉得山神庙能在什么地方,就带我们往哪儿找。快点!”
“行!”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棵红松,“你们谁上去看看,找着河在什么地方就喊我。”
我解释道:“山里人修山神庙都是在前面有水、后面靠山的地方。看着河了,顺着河找就差不多了。”
随心随便指了一个人道:“你上去。”
那人抓着树杈三两下子爬上了树顶之后,随心向黑老问道:“黑老,以你估计,那些蛊师什么时候在这儿留下的蛊毒?”
“至少上百年之前。”黑老凝重道,“桃木蛊是草木与尸毒的组合,草木吸收尸毒的时间越长,威力也就也大。到了百年之后,桃木蛊究竟会成长到什么程度,连我也说不清楚啊!”
黑老正说话之间,树上那个探神手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死人,死人过来了……”
“你说什么?”随心怒吼道,“把话说清楚点!”
“是老三,被你们砍了脑袋的老三,他回来了。”那人喊道,“他往这边走呢!”
“放屁……”随心刚要呵斥对方,就看见那无头尸体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拿黑狗血、驴蹄子。”随心发令之间,自己从身上拔出长刀向后倒退了两步。
黑老却沉声道:“别动黑狗血,那不是僵尸,给他让条路,让他自己过去。”
走过来的东西的确不是僵尸,如果不是他没了双手和头颅,完全就是在昂首阔步向我们大步而来。
随心沉声道:“怎么让?”
“站在两边,中间让条路,等他走过去就好了。”黑老说话之间,自己先站到了一边。
随心赶紧贴着她身边站了下来:“快,站好,听黑老吩咐。”
不久之后,所有探神手就像是夹道欢迎一样,沿着尸体行进的方向站成了两排,给无头尸身让出了一条路来。那具无头尸体脚踩着落叶一步步走向人群中间时,所有探神手都下意识伸手『摸』向了武器。
黑老沉声道:“谁都不要动,尤其是不能对他『露』出杀气,千万千万记住。”
“照做!”随心第一个松开了武器,无头尸体却停在了随心的眼前,慢慢转动身子对向了随心。
我明显看见随心的身躯微微一颤,右手再次伸向了刀柄,黑老却在这时扣住了她的手腕,死死拽着对方的胳膊道:“别动,千万别动,你一动,我们就全都完了。”
随心挣扎了两下停了下来,无头尸体也跟着慢慢转动了身子,用脚蹚开地面上的落叶,继续前行。
黑老的脸『色』顿时一变:“蛊尸的动作怎么变了?”
无头尸体刚才还是踩着落叶大步向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用脚蹚着树叶擦地而行,尸体仅仅走出两步随心就变了脸『色』:“血土!”
我赶紧踮起脚尖往尸体背后看了过去,被尸体蹚出来的地面上全都是暗红『色』的泥土,乍看之下就像是被人给泼上了鲜血。
血土!
我听人说过,盗墓的人最怕看见的就是血土,土层染血,说明地下阴气聚集,说不定不等开棺就会遇上尸变。
这片树林子里面怎么会有血土?难不成我们脚底下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包,而是一座巨大的古墓?
我赶紧往黑老脸上看了过去,后者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还有谁没过来?说!”
“谁?”随心猛地一抬头,“只剩陈梁栋了。”
随心说的是刚才那个爬到树上了望的探神手。作为队伍斥候,不到队伍走进安全范围,决不能轻易离开岗哨,他不下来是在情理之中。黑老却咬牙切齿道:“让他下来,跪在蛊神面前自尽,快点!”
随心厉声道:“不行,他没有……”
“别说什么‘不行’!”黑老厉声道,“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赶紧让他下来。”
随心干脆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探神手不是魔门,对属下没有绝对的控制权,作为上位者,平日里拉拢属下还来不及,哪会无缘无故地牺牲手下?
黑老急道:“你让他下来,我同意你的条件,快点啊!”
随心的脸『色』终于变了——黑老刚才还咬死不肯放口,非要随心拿出厚利交换才答应对我下蛊,现在直接舍弃所有利益也要那人从树上下来自尽,只能说明,连她都觉得到了生死关头,不得不舍利保命了。
随心当即喊道:“陈梁栋,下来吧!你家人的抚恤……”
树上的陈梁栋喊道:“统领,你为了一句话就让我下去送死?”
随心沉声道:“门派需要你的牺牲。赶紧下来,否则……”
随心仅仅碰了一下身边的暗器,那具尸体就猛地一下转过身去对准了随心。
“别动杀意!”黑老顿时吓了一跳,“树上那个,你下来,你想要什么都好商量。”
那人冷声道:“我只想要活命。统领,我跟着你鞍前马后那么多年,几次出生入死,你为了外人的一句话就让我送死,我不服!”
我能理解陈梁栋的心情。现在发生的一切并没到生死关头,任何一件事儿都只是黑老的口述,危机不来,谁会相信需要牺牲同伴才能渡过难关?就算做出牺牲,为什么一定要选我陈梁栋?
每个人都想活命,每个人都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偏偏有人为了一句话让他去死,他能甘心吗?
随心强压着怒火道:“你不服也得服。你现在不死,等到危机过去,我就上报你叛宗之罪。宗门如何对待叛徒,你应该清楚。”
“哈哈哈……”陈梁栋声如夜枭般的惨笑道,“好,好……我陈梁栋叛宗,我是叛徒……好,好……你上报去吧!只要有人相信,你随便去报!”
随心终于忍不住了:“我一个人说话,自然没有人相信;所有人说话,谁还不会不信?同意我的意见的人把手举起来。”
糟了!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随心玩失策了。
老江湖自然能看出我们现在的处境,却不代表应该在这个时候集体表态,这不是在刺激陈梁栋吗?
我正在寻思该如何阻止对方时,我身边的探神手却一个个地把手举了起来。那一支支扬起来的手掌就像无数把利剑,挑向了陈梁栋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