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
“又发生了什么?”
有些疲惫的内阁阁老郑延昌,整个人半躺在椅子中,腰靠垫着,才能稍稍地感觉到一丝舒服。
他的精力从去年开始,就大不如前。
马上要八十三了啊。
“东、东宫大街发生了刺杀案!!”
“什么?!”
郑延昌猛地坐了起来,忽地又愣道,“东宫?《洛阳日报》有人被刺?”
传讯的秘书口干舌燥,毫无礼数地从一旁喝了一口凉茶之后,这才摸着额头上的汗水,“钱、钱阁老被刺!”
听到这个消息,郑延昌的瞳孔都在剧烈收缩,钱镠被刺?
应该是没事了,如果有事,现在就不是秘书传讯那么简单。
“阁老,刺客没有逃脱,被就地击毙,但是,刺客尸体被悬挂了起来,就在洛水之畔。”
“……”
如此粗粝狂野的作风,恐怕,会直接吓傻不少京城人吧。
钱镠不是没有在京城生活过,正相反,钱镠的青少年时代,有一半是在洛阳度过的,少年时期认识的一些地头蛇,如今都已经是方面人物。
“东宫临街可曾封锁管制?”
“没有,但是新骑警直接将抗议团体冲散,目前以‘行刺朝廷重臣’的名义,逮捕了大量抗议团体的领头人。”
“……”
高啊。
换成别人,哪怕是“东川公”,都没办法来做这种事情。
至于杨复光……恐怕现在还在喝茶呢。
而钱镠这条恶狗,做什么都不会有问题。
整个京城僵持的局面,或许接下来就会被逐一瓦解。
头铁的学生但凡了解一下钱镠之前是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选择“前赴后继”。
无意义的送死,那不叫牺牲。
而对朝廷大员们来说,钱阁老“快刀斩乱麻”,平息了京城旷日持久的“罢工罢课”,那真是……不愧是钱阁老。
威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恐怕无人能敌。
揉了揉太阳穴,郑延昌突然有些害怕,钱镠这样做,看似轻松,但如果是二十年前,朝廷的财政压力还不大的时候,自然是问题不大,什么都能摁下去。
但是现在……
“准备一下会议吧。”
“是!”
秘书也平复了下来,擦了汗之后,重新恢复了神采,然后出去安排着工作。
今天还有一场中央进奏院预算工作委员会的会要开,他是阁老,又是中央宣政院的院长,列席参会是必须的。
但是,听到了刚才的消息,郑延昌有一种预感,钱镠会参加这次的会议。
因为这次的会议,跟钱有关系。
作为曾经的临时战争大臣,郑延昌的经验告诉自己,或许,这一次钱镠谋求的东西,会更多。
可是不得不承认,钱镠谋求的虽然多,但是,他给的,也多。
……
“这里是预算!不是结算!拖欠的河中省……”
“够了!!!”
不等“预算工作委员会”的发言人说完,一人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支撑着会议桌桌面,冲着他咆哮道:“这样的废话已经说了整整五年!!河中省!天际省!叙利亚行省!要的是钱!是钱!是钱!是钱!”
“朝廷的负债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
“放屁!!教育部的义务教育运动资金,只要分十分之一出来,就能维持各省各镇的运作!!现在军需官每天都要面临暗杀!每天!保加尔部的西蒙在收买我们的人!中央军的精锐,难道也要像‘天涯洲’的乙种部队被抛弃吗?!”
“注意形象!!”
“去你娘的形象!真要是到了‘靖难军’打到长江,你们才会想到部队吗?!这是中央军!这是中央军!这是中央军!!!!”
“……”
发言官擦着额头上的汗,郑重道,“债券不可能超发,现在已经是拆东墙补西墙。‘东海宣政院’的拨款已经扣押了七个月,朝鲜道的……”
“我要听到的,不是你们的辩解,你们的困难,我要的是钱!是钱!就算没有钱,物资总该补上吧!去年冬天,河中省的暖气失效,你们这群杂种在京城好好享受,知不知道河中省的主力部队冻死了人?!零下二十三度!御寒物资竟然只有实到百分之四十七!我们……”
“今年四月份已经补齐……”
“老子补你娘的棺材!!人已经冻死了!懂吗?!现在你应该补齐的,是抚恤金!抚恤金!一个人四万块钱不到的抚恤金,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
争吵一刻都没有停,郑延昌手指发颤,他知道情况恶劣,但恶劣到这种地步,是万万没想到。
国家太大了,到处都是吞金兽。
已经有人提议,彻底放弃“天涯洲”,但是,没人敢站出来提出这个方案。
皇唐天朝三百余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甚至,他们这些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从三岁开始,受到的教育就是“中国即世界,世界即中国”……
谁敢提出那个方案,谁就必然遗臭万年。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折中,想要在“天涯洲”搞“都护府”这种复古单位,目的就是希望“天涯洲”的新兴阶层,拿资金换权利。
但是这个方案依然没有人敢提出来。
中央政府在数个吞金黑洞面前,能够勉力支撑,已经是国朝精英层出不穷的万幸。
郑延昌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钱镠,会议上的钱镠,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还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和一顶不甚华丽的扑头,看上去极为的儒雅随和。
仿佛周围的争吵、攻讦,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争吵声终于被咒骂声替代,钱镠这才拿起了一把手边的小木锤,轻轻地敲了两下。
“肃静。”
声音不大,但是整个会议室,竟是直接安静了下来。
扶着眼镜腿,仿佛看不清文字的钱镠,眯着眼睛努力地要看清手中的表格,然后接着说道:“我讲两句,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原本站起来对喷的双方,都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之后,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认认真真听钱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