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落云出入降鸾宫的日子日渐多了起来，不仅是年节前的各项繁琐准备，还有后宫妃嫔和东宫妾妃们的日常份例，各宫中年节的赏赐，全都交到了她手上。
不能越过了级，但也要做得刚刚好，厚不得薄不得，不能叫她们觉得被轻待了。
更何况是皇帝的妃嫔，虽是嫔妾，却也算得长辈，自然更是要用心些。
饶是这些便叫她费尽了心里，幸而谢嬷嬷很是厉害，有她从旁协助，宫落云本也聪慧，以前在家时大伯母也教了不少，上手自然是快了许多。
新年之后，四月很快便到了，登基并非小事，所在即便旧岁未过，关于登基的各项准备现在已经开始。
更何况一件龙袍，光是缂丝这一道工序，便需要耗费良久。
萧允昭虽是更忙了些，可东宫中总是能见到他与顾箐箐的身影，在湖面上丢石子、打水漂，晴了几日之后又迎来一场大雪，于是便见着东宫中太子殿下带着顾箐箐打雪仗的情景。
雪地中脚下一滑，便跌入萧允昭的怀中。
太子殿下眼神如何温柔，抱着她的动作如何小心，顾箐箐笑得多甜蜜，根本就无需宫落云亲自看，自然有人将话递到她面前。
渐渐地，“顾姑娘”这三个字，在宫婢们的嘴里出现的越发多了起来。
宫婢们去兰芷殿的次数也越发的多了，或是奉命送去精致华美的衣衫，或者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古玩，或是太子殿下叫人专门做了她喜欢的东西。
东宫的盛宠也从太子妃变成了顾家小姐。
不过宫落云发现，只要不亲眼看见，其实也就那样。也或许是这些日子听得多了看得多了，适应了也麻木了。
只是每隔几日总能见到萧允昭，他对她的体贴关心一如往昔，叫她想要放开情意的那只手迟迟松不开。
今日午膳之后，宫落云一如往常的去了降鸾宫，还未走进正殿，便听得里面一阵铃铛般的笑声。
宫落云看着坐在皇后身边笑意盈盈的顾箐箐，心道萧允昭的盛宠果然有效，叫她恢复了朗肆意的样子，只是之前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
“母后。”
“云姐姐。”
“顾姑娘。”宫落云眉头跳了跳，明明与她都没说过几句话，怎的就成了她的姐姐了？
皇后笑着将一堆卷宗递给宫落云，“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太子妃了，登基之后，便好生歇歇。”说着看了眼顾箐箐又看了眼宫落云，“不是本宫说你，不过也才十几岁，像箐箐一样活泼些才好。你瞧昭儿这几日同她在一起，倒恢复了几分少年心性。”
“是，儿臣受教了。”宫落云福了福身，依然维持着淡笑，又听着皇后吩咐了一阵，才带着人离开。
一会儿之后，降鸾宫也安静了下来。
“娘娘，这顾姑娘，老奴总觉得······”
“心思深沉是吧？”皇后冷冷一笑，“后宫有几分心思再正常不过。只要有人能分宠，让昭儿不至于宠太子妃宠到迷了心智，总是好的。如此，本宫也不必做坏人了不是？”
······
“恕奴才斗胆，这些日子宫里宫外有些传言甚是大胆。”
“传言？”萧允昭斜斜掀起眼角，“讲。”
“是······”夏信迟疑的看了眼萧允昭，整理了下思绪，才谨慎道：“传言殿下之后欲宠妾灭妻，立顾姑娘为后。说是······您一直未纳了顾姑娘，定是以皇后之位相迎。”
眉目一挑，“妾？”
萧允昭眸底深沉，好似不见底的潭水，这样的眼神并不凉薄，却是叫人看都不敢看一眼。只怕一眼，就会被卷入无尽深渊。
“她如何了？”
夏信一愣，一时间不明，殿下问的是谁？太子妃还是顾姑娘？
宫落云揉了揉额角，看着册子，目光落在兰芷殿上。
各宫的封赏已经安排好，只是这兰芷殿······
按道理来说，不等几日便是腊月，顾箐箐若再留在宫里，非议恐就更大了，除非有个名分······
“去趟琳华殿。”
“殿下还是让臣女出宫吧？”顾箐箐跪在萧允昭跟前，泪眼汪汪。
“怎么？宫里住的不舒心？”萧允昭扶起了顾箐箐，将她拉到身前，“箐儿有什么，都可同孤说。”
顾箐箐慢慢掀起眼皮，“臣女不愿接受殿下的册封，顾家虽不若敬远侯府人才济济，即便臣女·······可也不愿为妾！”
看着萧允昭眸底震动，抓着她的手又用了些力，顾箐箐蓄在眼底的泪滚了下来，投入萧允昭怀中，“臣女爱慕殿下，除了殿下，臣女心中再也容不下旁人，可臣女偏偏是个心高气傲的，实在无法为人妾室。只能在心中长长久久的念着殿下。”
萧允昭垂下眸子，揽住了顾箐箐，“可云儿是孤的发妻，又无大错，怎能贬妻为妾？”
“臣女自是知道太子妃千般好，亦不愿横在殿下与太子妃之间坏了你们的姻缘，只求出宫去。”说着抬眼望进萧允昭的眸子，“即便余生孤身一人，但想起这段时间与殿下日日相伴，也无怨了。”
“箐儿！”萧允昭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向自己怀中，目光恰好掠过一片裙角，幽深的眸底中泄出的几分涌动化为凉薄。
······
宫落云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房中，晚膳也未曾用。
其实想一想，皇后或是嫔妃有什么区别呢？至少从一开始，她就没期待着能成为萧允昭的太子妃。
如今他有了真正心爱的女子，自是该将正妻之位还回去。
否则，即便真的成了他的皇后，帝后离心，又是什么好事？
除了刚刚燃起的希冀，就这样落入尘埃，有些遗憾罢了。
一切不过是再次回到原点，想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
意料之中的眼泪并未淌下，宫落云对着铜镜瞧了瞧，除了面色白了些，一切尚好。
于是上了些脂粉，吩咐着去将萧允昭请过来。
沁云殿刚点上灯没多久，萧允昭便来了。
“云儿，这几日孤疏忽了你。待年中好好陪陪你可好？”
萧允昭淡笑着，一如既往牵起宫落云的手，扫了眼空荡荡桌子，“还未用膳？”
宫落云面上柔和，奉上一杯茶，“云儿请殿下过来，是有事相商。”说着使了个眼色，殿内的人都被带了出去。
萧允昭目光一扫，笑着道：“什么事如此神秘？”
宫落云很是郑重的跪下叩首，“日后待殿下登基，云儿愿为后妃，将皇后之位让给顾姑娘。”
搁在腿上的手稍稍紧握，萧允昭眉间一拧，面上的笑意尽消，寒着声道：“你说什么？”
宫落云定定的瞧着萧允昭，也不曾起身，只是郑重道：“下午殿下与顾姑娘的话臣妾听到了。殿下既然爱上了顾姑娘······”
“胡说什么！”
“啪”的一声，打断了宫落云的话。
宫落云转头看着砸碎在离自己五六步远的茶杯，又看向萧允昭时，镇定的目光带着几分凉薄。
刚启唇欲说些什么，又听他道：“孤改日再来看你！”
转身瞧着萧允昭大步离开沁云殿，面色平静的叫人将碎渣收拾掉。
何故大怒？
不过是说中了不愿承认的事而已。
唇角微勾，坐了下来，“传膳，本宫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