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数年后,因刘尚德突然离世而骤然加重,这之后的梦境,便更加的出离跳脱。
她梦见自己衣不蔽体地走在一个狭窄的台子上,底下有无数黑漆漆的人影,拿着会发光的东西照向自己。
她梦见自己拿着剑走在满是尸体的庭院里,借着月光猛然刺向假山中一处反光的地方,回剑那刻,上头点着一滴鲜艳的红豆。
她梦见有人拼了命地拉着自己往前奔跑,自己却生生拉着对方站在了箭雨里。
她梦见自己怀抱着一个襁褓站在高台之上,一眼望去底下群臣俯首,可自己却一直看着远方,口中呢喃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
最后,她梦到自己在和一个人说话,对方仰着脸,明明一脸懵懂,却很努力又认真地听着,而她,则神情平静地说着什么。
于是她失眠了,开始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睡,哪怕让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剂,屋子里点着安神香,床帐上悬着安神的香包,夜晚那些梦境依旧对她纠缠不休。
直到一次,和其他几位长公主跟着太后一起到庙里上香,为先帝祈福,自己居然在诵经声中足足安睡了一个时辰,之后连续数日,都是一夜无梦,她终于明白能压制住这古怪梦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庆朝十分忌讳未婚的女子信奉神佛,若只是平时跟着家人参拜,或者拜拜红娘月老什么的,倒也罢了,若是学着念经诵咒,修道参禅,日夜香火不断,奉读叩拜,清心寡欲,据说便会给将来的夫家带去祸事。
虽然自己已经过了待嫁的年龄,可说起来依旧是未婚的女子,便是太后也不会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为皇室和其他公主蒙羞,加上自己必定会在诵经声中熟睡,所以也没办法在外头和其他虔诚听经的信徒待在一起,最后只好选择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
等顺乐再次睁开眼,屋内还是亮堂堂,明晃晃的。
她摸了摸额头,没有薄汗,也不觉得如往日那般一觉醒来便神清气爽。
拖着鞋子,随意抚了一把睡过后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扯了扯有些松散的衣襟,顺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绕过正屋,径直走到另一侧的屋子里,就见高个削瘦的无岸盘腿坐在长榻上,手持一管紫竹兔毫,正在几上默写经文。
她盯着对方的举动看了片刻,见对方毫无反应,便走到长榻另一端坐下,将本就没穿好的鞋子蹬掉,也盘腿上了榻,就这么无遮无掩地直视着默写经文的无岸。
也不知道是不是离了凡尘,脱了俗世后,人便会老得慢些,无岸今年明明已四十有余,可模样瞧着,却还是像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加上其本就容貌清俊,虽然削瘦,却因为那身僧袍,更给人一种佛门中人特有的超脱红尘之感,没来由得叫人觉得,若是这世上真有得道高僧,便应是无岸如此模样。
顺乐看着全神贯注于默写经文的无岸,说道。
“你不是无岸,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