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府上着了清漆的小门被打开,刚才一直显得隐约模糊的嘟囔声,这会儿没了阻碍,落在耳朵里就变得十分清晰。
“为什么这种倒霉事每次都摊到我头上来......”
一个十来岁的小厮从门背后绕了出来,利落地拆下门槛,将其竖靠在一边的墙上,然后将门推得更开一些,面上带着几分机灵的笑容,对来人说道。
“谁让拐子哥你逢赌必输,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地非要和人打赌呢。”
“啧,我那是让着他们行不行。”
回应小厮说话的,是一个显得有些拖沓备懒,甚至极不着调的青年男子的声音。
“行行行,拐子哥你就走快点吧,这里离城外的乱葬岗可不近,小心走慢了误了饭点,张婶可是一片菜叶子都不会给你留的。”
“还去乱葬岗呢,谁耐烦走这么远,出了城门找个犄角旮旯一放就成了,谁还管这是从哪拉出去的。”
一个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深青色短打的男子,慢悠悠地推着一辆板车往小门走来。
板车上躺着一个用床单包起来的东西,最外头还裹了一层竹席,一缕黑黝黝的发丝随着车身的震动从里头滑落,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瞧见这一幕的小厮有些畏缩地低下头,身子也往门背后躲了躲,可一想起被这样裹着,包着,装着的,是曾经那样漂亮又和善的夫人,哪怕对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也实在是害怕不起来,心里还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冲李拐劝道。
“好歹夫人做过我们一段日子的主子,也没苛刻打骂过我们,而且眼下人都没了,拐子哥你就当做做好事,让夫人入土为安,也算给她最后一分体面了。”
都被那群家伙折腾成这样了,生前连个好模样都没有,死后还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
若换成是我得了这么个死法,就算是抬进皇陵里,用白玉做棺,金银做屋,再用几十箱珠宝古玩陪葬,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人索命,更别提眼下连口薄棺都没有,哪里还想着什么入土为安。
不过李拐一瞧小厮那张略显懵懂青涩的脸,那些腌臜脏污的东西就张不开口了,他只好随便应了几声,打着哈哈将这件事岔开去。
“知道啦,知道啦,小小年纪比婆子还唠叨,你该不会其实是个女娃子吧?”
李拐生硬极了的打趣,并没有令小厮如往常一般的恼怒,对方甚至都没有心思搭理他,那张尚且满是一团孩子气的脸,此刻还有着清晰可见的,对已死之人的同情和难过。
李拐叹了口气,只好加快了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步伐,赶紧推着板车从门里走出来。
小门走出是一条寂静的小巷,巷子另有几个入口,也都是通往附近宅子的后门或者小门,用途自然是大同小异,毕竟谁家没有点脏污事。
这条小巷因地处背光,白日里就极阴暗,加上附近人家都知道这巷子的用途,所以被嫌晦气,少有行人涉足,更少了两分人气,加上两边院墙高立,尽头按照某位高人指点,各立了一堵青瓦白面的石墙,像极了一个狭长的匣子,也被人戏称为匣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