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个眼的功夫,顾子青已经点燃了另外的三支香,转过身来,拱手要拜。
“等等!先别......”
顾桓抬手架住了顾子青的胳膊,准备先上前把那个不该出现的灵位拿走,却被对方轻轻拂开。
“无妨,顾子青已经死了,这世上,只剩方忍顾。”
说着,顾子青迅速弯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了炉中。
听到这话,顾桓感触良多,一时也没了言语,只是看顾子青定定地瞧着木架上一块牌位,他也瞧了一眼,上刻‘池氏女’三字,有姓无名。
她已经走了五年了,他却一次也没有祭奠过她,灵位,忌日,贡品,什么都没有,一次也没有。
“这是素儿坚持要为太后立的,只是不好镌刻谥号,太后闺名也尚是忌讳,只好这样含糊写着。”
“令夫人知道太后的闺名?”
听明白顾桓的话,顾子青眉头稍紧。
在盛朝,女子闺名轻易不示人,越是大家小姐越是如此,生怕被外头的人败坏了清誉。
对于顾子青不肯称呼自己一声堂兄,也不肯唤素儿一声堂嫂的举动,顾桓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对一个近乎失忆的人来说,莫名其妙要把两个陌生人当做血脉相连的亲人,肯定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素儿和太后曾有几面之缘,因为是闺中相交,便知道了真名,所以后来素儿进宫,太后才会对她多有照拂的吧。”
顾桓感慨着,顾子青却只是低眉敛首,看着粗糙的灵位上,那个‘池’字。
只是几面之缘,会让她不顾自己也是过江的泥身菩萨,也要去照顾另一个对她毫无用处的女子么?
他有些无法相信,这些事连在一起,让他内心产生了某种荒唐而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她这么做,是想把这整个盛朝,都赔给他,赔给顾家么?
这个念头太可怕,太荒诞,太好笑,可顾子青却觉得心下一片荒凉,连寸草都无法得活。
香上,一截青白色的灰烬不堪其重,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在桌上碎成了四五段。
一片沉默中,顾子青突然伸手,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灵位,和那个刻有‘池氏女’三个字的灵位一起拿过,收于怀中。
顾子青拿自己灵位时,顾桓只是静静看着,可见顾子青还准备拿走太后的灵位,他险些出手阻止,还好脑子忽然转过弯来,不过一个死物,若是素儿提起,自己大不了再做一个就是了。
顾桓送顾子青出门,却正好遇见李素带着洗干净的衣服回来。
李素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略微愣了愣,然后赶紧将石子路让开,迈着小碎步走到顾桓身边,和他一起安静地目送这位稀客离开。
山风呼啸,上山时还不觉得,一到下山,逆向的风骤然强劲,一下就将顾子青自上山来从未摘下过的黑色兜帽吹翻了过去,李素和顾桓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本应乌黑的长发,两鬓却有一丛银色,刺目至极,此刻和青丝一同束于脑后,没有束起的发尾间黑白分明,可被风一吹,却又翻飞交叠,好似灰蒙蒙的一片。
顾桓惊愕无言,顾子青小自己三岁,可他还没有生过银丝,对方怎么就两鬓斑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