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金。”
另有一个声音传来,檀闻舟看了一眼那道帘子后熟悉的身影,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两百金。”
所有人都看向这间苇帘半垂的雅间,檀闻裕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悄声道:“今晚上算是沾你的光了。”
他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盛怀瑜,惊奇道:“怀瑜兄,你的酒杯满了。”
白瓷杯中盛满了琼浆,多的几乎要溢了出来,盛怀瑜闻言面色一滞。
檀闻舟隐在帘后,透过帘隙,玩味的打量着台上柳娘的神色,绿色纱衣的女孩一双秋水眸子波光盈盈,有些惶然的瞧着这边,奈何被帘子挡住,让她看不清要买走她初夜的人的样貌。m.qqxsnew
好事被人搅和,眼看着到手的美人要被人抢走,另一间雅间内,江子麟脸色阴沉,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他身旁的宋世柯和季显几人陪坐在两侧,每人身旁各有一两个妙龄少女,雪臂半露。
其中一人起身,片刻后回来,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是檀阁老家的公子。”
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没好,腿上胳膊上的淤青也在一阵一阵的抽痛,江子麟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得伤痕,听到这话,更是面色狰狞,其余人等都不敢多话,他们都知道今日江少爷心情不好,还莫名挂了彩,谁也不想这时候触他的霉头,宋世昭陪着笑脸给他斟了杯酒。
原本靠在江子麟身上的美艳女子剥开一颗圆滚滚的荔枝,露出莹白丰满的果肉,喂到了他嘴边。
江子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还是棉棉懂事。”
说着就在她胸前圆润的曲线上捏了一把,就着她的手笑着吃了,那个叫棉棉的女子媚眼如丝,也没把手收回来,仍托着纤纤素手放在他唇边,接下他吐出来的核,柔柔地笑着放到一边的碟子里。
户部尚书江保川就这么一个儿子,和檀珩不同,江子麟是从小被下人捧着长大的,府里上下,除了江保川,没人敢管他,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到底是不经人事的,哪里懂什么伺候人的事情......少爷有我还不够么?”棉棉衣衫半退,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若有若无的蹭着身旁的江子麟。
惹得他心底窜出一股子邪火,忍了下来,才克制下来。
先前回来的那人也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少爷,要不还是算了吧。”
檀闻舟背后是檀家,在朝堂里,得罪了檀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真比财力,江子麟也知道没什么彩头,檀闻舟不缺钱。
她的母家陇西周氏,累世望族,田产佃户无数,父亲檀珩更是当朝首辅,江子麟没必要在这上面和她斗气。
但到底不爽,江子麟脸色阴郁的点点头,破天荒的没有闹起来,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檀闻舟哪里知道江子麟此时已经把她视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两个红衣侍女提着两盏羊角灯笼,挂在了雅间外的梁上,檀闻裕在一旁悄声解释:“红袖招的规矩,谁买了姑娘的千金一夜,就要把天灯点上。”
台上的花魁还准备唱最后一曲,所有人都知道片刻之后,她将要将自己的初夜献给那位不知名的客人,但是依然凝神听着,清音婉转,如九天上的云雀,又像地底的暗流,一丝一丝的蔓延开来。
余音袅袅,侍女挽起半掩住花魁的纱幔,她这才走到了台前,对着台下盈盈拜谢。
从天而降的花瓣和羽毛飘飘洒洒下来,漫天粉雪,檀闻裕看呆了,只觉得哪怕是郡主公主,也没有这样美地排场。
王大家满意地从台后拾级而上,轻轻摇着羽扇,笑得开怀,今夜这一场,就赚了红袖招半年地营收。
一个仆从模样地人拨开人墙,将一个榆木匣子呈到了她面前。
王大家挑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愣了愣。
满满一壶的海珍珠。
她拈起一颗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珍珠圆润有光泽,大拇指盖大小,更难得一见的是,颗颗都大小均匀。
她好奇地看向台下,檀闻裕也觉得惊讶,这么一堆的珍珠,几乎可以买下浮光阁最贵的一套头面了。
浪潮一般的呼声渐渐低落下来,人们互相开始左右打量,这时候江子麟才懒懒起身,掀开苇帘,站在雅间的栏杆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
“一点小心意,给姑娘打副头面用。”
人群骤然炸开了锅,沸腾了起来。
不过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么小的年纪,竟能拿出这么多钱打赏?“
有人是认识江子麟的,便对一旁的人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是谁?”
“当朝户部尚书,江保川的儿子!江家可是京城里的大户,这么点钱,对咱们来说是大数目,对这个江公子来说,洒洒水罢了!”
台上的柳娘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珍珠,又看到走出来的江子麟,敛裙淡淡地道了个谢,便准备退下去准备换衣裳。
江子麟身后,那个叫棉棉的姑娘见此情景,脸色攸地沉下来,她的手保养的很好,养的圆润修长的指甲像嫩白的葱根,此刻不自觉狠狠的插进手心里,忽然察觉到痛,才松开手。
江子麟见她表情淡淡的,皱了皱眉,原本在众人面前豪掷一把的满足感,却好像因为没有得到花魁明显回应而生出几丝被冒犯的不快。
檀闻裕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却忽然有些高兴起来。
许是平日里和江子麟不太对付,又或者是觉得这样美的人就应该这样,恍若云端的仙女,冷清又美丽。
王大家是在人堆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人精,见到这般情景,赶忙笑着打圆场:“江公子稍后,柳娘先去换身衣裳。”
其实换了衣裳柳娘今夜也不会再出现在台上了,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暂且糊弄一下。
棉棉也小心地拉了拉江子麟的袖子,柔声道:“公子,陪奴家再喝一杯吧。”
片刻后,两个侍女又进来了,她们请檀闻舟起身,三人穿过所有或艳羡,或探寻的目光,走进了一间被装潢得颇为喜庆的包厢。
檀闻裕忽然拉住她,低声嘱咐了一句:”你......你别欺负人家。“
檀闻舟脸色有些奇怪,担心她对这个柳娘用强是吧?
那可真是担心得太多余了。
她可没有作案工具。
盛怀瑜忽然侧身,挡住檀闻舟的路,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好没道理,钱都花了,这时候走做什么?
看也没看他,绕开他便跟着两名侍女走去。
红慢披垂,凤烛高照,连窗棱和门扉上都被贴上了裁剪得当的喜字。
这里仿佛和外头是两个世界。
房内暖香氤氲,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她站在满地的鲜花花瓣里,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
一晚上的时间,难道真的要和她睡一张床上?
烛影晃动,檀闻舟掀开重重的红色纱幔,往里间走去,柳娘已经换了一身红裙,盖着一方悬着金色流苏的喜帕,安静的坐在榻沿。
衣服上的芍药开的如火如荼,袖口和裙摆大幅的鸾鸟刺绣和漫天映目的红交相辉映,看檀闻舟半天不动的站在那里,柳娘的身子似乎微微动了动,喜帕上的流苏水波一般晃动起来。
她耳边响起教习妈妈的指示,颤抖着手将那根冷冰冰的用来掀盖头的秤杆托在手心,递给面前这人,细若蚊蝇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请郎君垂怜。”
许是方才唱了歌的缘故,休息下来,嗓子带着一丝沙哑,更添柔情。
越是浮华迷乱的地方,玩法越是花样百出,连买一个女子的处女夜,都要伪装成一场洞房花烛。
檀闻舟将那根秤杆放到一边,搬了一个凳子,沿着床边坐下来。
她撩起盖头,露出掩着的那张,让檀闻舟好奇了许久的脸。
原本清秀得小脸被铅粉扑了厚厚一层,胭脂沿着眼尾和脸颊晕开,多了几分风尘里的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