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赞说的浑然不在意,可旁边秦明却是翻身坐起来。
惊讶的瞪大眼睛,秦明不敢置信道:“你当真没有看错?果真是一个莽和尚?什么样的和尚?”
“那还有错?一个膀大腰圆的莽和尚,手持一根水磨禅杖,两三辽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薛赞唱戏一样的说着,摆着手形容道:“你是没看到,那厮的本事。他身后还跟着一伙子喽啰,却被他拦在后面不得上前。而后那莽和尚一个人独对一种辽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当真是厉害。只可惜我那时候离的远了,中间又相隔辽人派去的增援,否则说什么也要欣赏一番那好汉本色。”
薛赞比划着,越说越兴奋。而秦明听到薛赞的话,也是不可思议的咧嘴笑起来。
见薛赞表情诧异,秦明喜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所说的那莽和尚,应该便是咱们都监大人的结义大哥,江湖上有名的花和尚,鲁智深鲁提辖了!也唯有此人才有如此胆色,能跟辽狗较量。”
“花和尚鲁智深?西军出身的那个?原名叫什么……鲁达?”薛赞一愣,却也听说过鲁智深的名头。
“嘿嘿……鲁智深到了,想来咱们杨大人应该也是不远。换言之咱们这一次,说不定真的求得了一条活路哇!”秦明兴奋的笑着,搓搓手表现的十分惊喜。蝼蚁尚且偷生,他秦明又哪能真的不畏生死?如果说无路可走也就罢了,这会儿当真看到了希望,纵使秦明也开始激动的期盼起来。
眼见夜色正浓,秦明相信鲁智深不会这个时间段选择打破辽阵帮助突围。因此他派出十七八个亲兵,命令他们去四周安抚众士卒,并且告知援军已到,说不定明日一早便能够一鼓作气突围的道理。
这番话顿时让士卒们几欲爆发的混乱被临时压制下去,大家心中涌起希望,顿时就振奋了些许一点。
即使饥饿,即使疲劳,即使伤痛和绝望,也不会泯灭人们对生的向往。
一夜无话,原本躁动的士卒们都表现的十分安分。
而后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秦明就命人悄悄的将所有人都给唤醒起来。一行人悄悄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而后将伤员、能动的不能动不能动的也都抬了,开始悄声无息的朝着辽营附近摸索。
主动进攻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但是如果距离辽营能够更近一分,那么好歹跑的时间也会更短一些。
看着身后稀稀拉拉脸上带着惶恐和紧张的众兄弟,秦明咬牙道:“兄弟们,莫要怪我秦明不讲情面!接下来所有受伤的兄弟负责背上那些重伤员,待会儿我一声令下之后,由你们第一波撤退。其余的兄弟们,大家都是男人,也就别说那些丢人的话了!咱们先阻敌一波,而后再同我一起撤,如何?到时候就算是死,也是我秦明最先死去!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等替我保命。”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各自有着打算的众人,顿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沉默下来。
要知道秦明的大名,那是整个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既然做出这等担保,那就足以证明其决心和承诺。如此一来,大家都是男人,莫非连这点担当也没有?不过一条命罢了,不至于说为此丢掉脸面。因此短暂一点时间的迟疑之后,一干士卒狠狠一咬牙,转身回去将兵器捡了起来。
他们原先是打算减轻负重丢盔弃甲的,直到现在才算是男人了一些。
秦明满意的看着这些兄弟重新鼓起勇气,这让他略微放心了一些。
而后感叹的低头,秦明看着身旁面色苍白,还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的黄信道:“黄信,这一次你便先走吧。瞧你这模样,也是不能继续在我身后掩护我了。等这次你若能逃得性命,记得往后帮我照顾我秦家老小。我那娘子大略是不会改嫁的,往后你帮我多照顾一些;还有我那孩儿,以后也还是多读书吧!秦明这辈子厮杀一声也算看透了,这世道啊,果然只有读书人才有出息!”
“师傅!”黄信瞪大眼睛,没想到秦明居然会托孤。
然而秦明对黄信摆摆手,却没有再说什么。经过这段时间的起起伏伏,秦明早已经迅速成熟起来。
换个说法便是,他已经有了担当。
命令一名亲兵保护好黄信,这便是秦明给自己唯一的特殊对待。而后提着满是刀伤剑痕连铁齿都掉了许多的狼牙棒,秦明回头看一眼这一群绝境中挣扎的兄弟,而后昂首挺胸,率先朝外出发。
而几乎同时,外面传来骚动声。
在西军久经战事的鲁智深,同样明白什么时间节点才是突围的最好机会。因此纵使他和秦明双方没有任何交流,鲁智深还是在最准确的时间点上发起了突袭。两千兵马倾巢而去,朝贼人蜂拥而去。
这是一夜里最寒冷的时间点,也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即使执勤看守,也同样昏昏欲睡。再加上初春的天气虽说严寒褪去,但是却也同样温暖不起来。因此当鲁智深闯杀而至的时候,辽人们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纵使他们能够迅速反应过来而后赶紧防守,可骤然的寒冷还是让他们动作慢了许多。
辽人对宋人,大抵永远都是骄傲的。他们很清楚那肥和尚身边不过两百来人,哪想一夜却翻了十倍?
那个看着粗豪的死肥猪,居然还会使这等手段!
于是出乎意料的,辽营居然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鲁智深手下士卒都是山贼出身,别的不行放火却是勤便。一伙子滑不溜的家伙到处投掷火油,也确实给辽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至少,很烦人。
辽营的主人勃然大怒,没想到当真还有人敢来挠虎须。他大吼着命人出手,坚决要杀掉所有汉人。
“大王,这点小事何必生气,交给我便是!区区一伙汉狗,看我尽数给料理了!”名叫耶律阿熊的魁梧汉子抱拳走出来,又揶揄的看一眼旁边耶律荣荣道:“末将定然不会让我大辽,像去年那样丢脸了。数千精锐居然保不住几百高丽眷族,也难怪那萧家人会说难听话,让大王难堪了。”
“你知道什么?相比区区高丽野人,当然是我大辽国精锐更加重要。如果能用这些高丽人的性命来换我手下士卒的平安,我宁可死更多高丽人!再说了,你却是不知那伙宋兵有多坚强!面对我麾下数千辽人的威胁依然能死战不退,这等人物岂是能小瞧的?”耶律荣荣声音冰冷,浑然不觉得自己去年做的事情有错。纵使去年在青州的收益不高,可那也是非战之罪不是吗?
说着耶律荣荣低下头,对上首穿着貂绒大襞的首领道:“还请大王圣裁!请大王恩准,将这伙宋人教由我处置!”
“大王!请命也有个先来后到,这伙人交给我了!”耶律阿熊拍拍胸部,一肩膀将耶律荣荣挤开。
耶律荣荣怒视耶律阿熊,却被其无视。
眼见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上首辽国北大王院北院知事兼任东北路军统军副使的耶律章奴,恼火的摆手制止这两人。
耶律章奴长有一双虎目,那瞪眼的眼睛着实让人不寒而栗。若说虎背熊腰,耶律章奴当属第一。他冷冷的盯着手下两名大将,也不开口只是保持这姿势不变,便让那二人乖乖偃旗息鼓闭上嘴巴。
而后,耶律章奴才冷声道:“外面有动静,里面那伙宋猪定然也不稳。既如此,耶律阿熊你负责处理外面那些苍蝇;耶律荣荣,里面那伙杀不尽的蛆虫则交给你处理!今日午时之前,我要求这一片再看不见任何一个宋猪!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到时候你二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喏!”
“是!大王!”
两人赶紧应声,完全不敢再有任何讨价还价。
别看这耶律章奴只是一名副统军使,同时也只是北大王院的区区北院知事,但是在他面前,却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这厮是一个胆敢在公开场合怒骂天祚帝的人,可想而知他的勇气和胆量。
偏偏此人在耶律家也有身份,纵使天祚帝耶律延禧对此人极为厌恶,也奈何他不得。
若非如此,一般人也担不起‘大王’这个称呼了。
此番耶律章奴跟萧家萧剑密谋青州,他是有着更深的目的。只因为去年天祚帝溃败于黄龙府声名丧尽,耶律章奴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他能在众目睽睽为大辽夺得青州府,这番名誉功劳,谁敢说就没有一望那龙椅的机会?如今大辽在天祚帝领导下甚至丢了上京,又岂能再居皇位?
想到这里,耶律章奴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
左右看看见两边的宋猪都被辽骑砍杀的人仰马翻,耶律章奴也起了兴致大吼道:“拿我兵器来!让我来亲自会一会那莽和尚!我倒要看看,这狗东西到底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找我耶律章奴的麻烦!”
说话间耶律章奴盯住了那边奋力厮杀的鲁智深,而后跃跃欲试就要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