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阳将杨汕一行带入县里,沿着城墙走了两条道之后,杨汕一看,这不正是他上次见到杨邦乂的地方么?
杨汕看向王重阳,王重阳也点头道:“这条街巷被县尊大人买下了小半,以供给县里居无定所的老弱穷人。当然明面上这事儿是朝廷的福利,只是县里没钱,所以由县尊先行垫付罢了。此地偏僻,不会打扰到旁人,还请好生休息;如果杨大人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交代王重阳去办。”
杨汕本就不是贪恋舒适的人,何况来到大宋就已经不指望再回味那个时代的舒适享受。所以对王重阳点头,杨汕转移话题道:“王兄弟是什么时候给杨大人当上护卫的?上次我来的时候,好像也没看到你吧?而且话说回来,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王兄弟有没有想过外出闯荡?”
王重阳一愣,没想到杨汕居然会这么突兀的招揽他。
没错,杨汕就是这么坦然的想要招揽王重阳。即使说眼前这人很可能不是记忆里那位大高手,对杨汕而言这也只是惠而不费的事。只看这位王重阳说话的方式还有那走路架势,都能证明他的本领。
换言之哪怕不是那一位,也一定是一个得到杨邦乂信任的有才之人。
只可惜,杨汕的邀请只是让王重阳一愣。随后很快的,王重阳便对杨汕拱手道:“多谢大人赏识,只可惜王重阳却要辜负大人信赖了。县尊大人对王重阳极好,提拔于微末,我没有离他而去的想法。大人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没有,王重阳就先行告退了;县尊那边,还需我去伺候。”
“如果哪一天,王重阳兄弟还想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杨汕一定扫榻相迎!”
杨汕在王重阳背后大喊一声,却没能再让他停下脚步。
看王重阳脚步不停的走掉,杨汕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大人,这厮如此不知好,您为何就不生气?”王伦满心纳闷,人家都瞧不上你的招揽,你居然还笑的出来?
“我原本就没觉得,能够一句话就让人改换门庭。”
杨汕随意的笑着,找一间屋子走进去。
只见里面被整理的很整齐,打扫的也还算干净。随意看看用手一抹,也就两三天没来过人的样子。被褥略湿,却没有霉味;而后杨汕不客气的在床榻上坐下来,伸直双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王伦的表情略微纠结一下,朱武却是走上前二话不说就要帮杨汕脱靴。
杨汕连忙缩腿躲开,而后跳下床榻自己接过脱鞋的工作。
见朱武表情尴尬,王伦也是一副纠结模样,杨汕赶忙转移话题道:“这个叫王重阳的人,只看他的谈吐和动作也能明白,他必然允文允武甚至文武双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而杨邦乂也不是傻子,他将这种有潜力的人招揽他身边,毫无疑问是有着好好培养的想法。以咱们的身份地位还有后台,想跟杨家抢人那是痴心妄想。除非说王重阳脑残了,否则他必然知道那边更有前途。”
“大人何必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朱武不满的叫一声,顺势站起来道:“他杨邦乂说来说去也不过只是一个县令而已!如果不是占了杨家的名头,谁会在意区区一个北地县令?辽人年年打草谷,这北方死掉的县尊老爷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除了以死明志,哪还有别的半分本事?”
这话说的杨汕一僵,转念一想却也清楚朱武这话其实没错。
就目前而言,其实大宋的文官还是很不错的。他们或许贪婪,或许无能,但是背弃国家的二臣却没有几个。相较于明末的水冷头痒,大宋文人的风骨还是值得赞扬的。在北方的县令们,甚至表现的比府尊高官更加高风亮节;当辽人打破县城的时候,与县同亡举火自焚都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样或许说着好听,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却也是无能的证明。
他们没有本事抵挡敌人的攻击和杀戮,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舍弃自己性命与县同亡,仅此而已。
这种人值得同情,也值得尊重;但是朱武的一句话,却凭添了几分不怎么对劲的味道。
当然杨汕也清楚,朱武只是在安慰他罢了。在大宋,还真没有谁敢说武人比文人了不起的。哪怕狄青堂堂大将军、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排行武人第一,在士大夫面前也只是一个弟弟罢了!
所以杨汕生受了朱武的安慰,却没有继续搭腔。
示意他和王伦也不用伺候了,赶紧去休息,这才将在门外等了许久的锦儿给招手唤进来。
锦儿身后跟着金枝金玉两女,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搭着干净衣裳。进来之后,锦儿很自然的上前帮杨汕解开大襞,又接过金枝递来的湿热帕子给杨汕擦了脸,抹干了头发,还把脖颈里的霜花也摘了去。
看着杨汕脸上一道道风刮出来的小口子,锦儿心疼道:“少爷,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多休养几天吧。您脸上、手中这些个血口子,现在好好休养还能消去;可若时间长了,万一留疤该如何是好?”
“没事儿,哪有你说的严重?”杨汕仰着脸任由锦儿施为,嘴里则淡笑道:“再说我一个男人,怕什么留疤?何况这距离到家也就三两日的功夫了,一鼓作气走完它,回家休息岂不更安心?”
杨汕站起来,让金玉帮忙脱去外衣。
可锦儿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拿住杨汕的手,在伤口上轻轻抚摸,又瞪了杨汕一眼道:“你就会胡说,哪有留了疤还没事儿的?在东京城里谁不知道,想要入朝为官就必须得身上体面。这脸上手上的小口子也就罢了,脂粉好歹能遮盖住;可万一要是冻狠了变成疮,那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杨汕笑笑,在金枝金玉两女的服侍下擦了内衣里衬,又重新换上外衣。
也不跟锦儿争辩,杨汕只笑道:“放心,我没事儿的。反而是锦儿姐姐跟着我辛苦奔波,却是受了累。等回去之后,好生休息两天吧。而后去找林家嫂嫂取取经,学学看这管家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名堂。”
杨汕说的不经意,锦儿的脸却是瞬间透红。
她哪里能不明白杨汕的意思?学习管家,管谁的家?如今杨汕还未娶亲,锦儿也心知自己不可能成为杨汕正妻;但是杨汕这句话出口,却代表锦儿成为目前杨汕后院的主母!虽然没有名分,却又身份!往后锦儿甚至可以大模大样的操持杨汕后院的所有人,而且不会被任何人诟病。
换言之,这就已经等于是给了名分了。拥有管家大权,锦儿往后哪怕做妾,也是仅次于正妻的二号人物。
这如何不让锦儿惊喜又羞涩?
看杨汕微笑的样子,锦儿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忽然就又平静了下来。金玉金枝两女羡慕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可锦儿却意外的忽然就不害臊了。她俏脸如花故作平静,低着头到:“这些话,以后回去再说吧。现在趁着还不到饭点,你干脆把里面的衣服也换了,我去给你烤一烤,也好穿舒服一些。”
“那就麻烦锦儿姐了。”杨汕也不拒绝,站起来张开双臂任由锦儿施为。
话说之前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是自从这一次跟锦儿一起出来,而后但凡双人在一起的时候,锦儿都会悉心伺候等等缘故,杨汕已经能够很正常的接受这种服侍了。由锦儿或者金枝金玉来脱衣裤,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当然贴身小衣还是自己穿脱,没有名分的情况下杨汕可不会糟践锦儿。
哪怕说谁都知道锦儿是杨汕的女人,在大宋这也是规矩。袒胸露乳,那是要浸猪笼的。
一番收拾,两人又趁这个悠闲的时间说了会儿闲话。
而后晚饭自然不会说由县里安排,杨汕在杨邦乂面前也没这么大的脸,大宋也没这般规矩。当然杨邦乂单独宴请杨汕或者几个头领是可以的,可他却不会也没有兴趣来做这邀买人心的事情。
于是杨汕唤来王重阳,由他告知了县里几个食铺的位置。还有布庄成衣店什么的,趁这个机会也能补充一番。
就好像之前说的那样,除了独龙冈和梁山以外,这一路来杨汕甚至没进去过哪怕一个县城。所以这一路而来将士们无论是马匹防冻还是自身防寒,都有些破损的需要重新置办。再算上五百多人的吃喝,稀稀拉拉也是去了好几十号人才给搬运回来。而后起伙做饭,总算吃了顿热食。
只是这番大动静暴露出来,却是引得周遭邻居纷纷朝这边探视。
几个冻的青紫的小鬼头还留着鼻涕翻上院墙,一边流口水一边因为单薄的衣裳而被冻的浑身发抖。
而当杨汕这边的人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几个小毛头又忙不迭地的将脑袋给缩回去。只是如此一来,那咽口水的声音就变得更加刺耳了。还有那冻的牙齿打架的‘得得得’声,让人完全吃不下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