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汕没有让来人等太久,只是略微净面洗手,就主动去找那人。
打开房间的门一看,却是一个满脸虬髯身穿劲装的中年汉子。哪怕这寒冬腊月,他也没说穿上袄子皮衣,而是就一身轻便的两截衫外面套着一件毛茸马褂,就这么硬挺。杨汕进来的时候,此人正在拼命喝酒御寒。那矮桌上放着凉碟小菜,此人不停的伸筷子,倒是一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拧着酒杯懒洋洋的回头。
一看到杨汕,他眼睛里就陡然闪过一道亮光。不过脸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仰头一口酒倒进嘴里,懒洋洋的道:“终于舍得来见我了?好一个青州兵马司都监,让我等你这么久,当真好大的脸面。”
杨汕也不动怒,笑着拱手道:“告罪!杨汕出个远门,实在没想到还有贵客光临,还请见谅。只是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
“某家上党太原徐节度使座下,指挥使徐守义见过都监大人。”名叫徐守义的汉子对杨汕敷衍的拱手。
“居然是徐节度座下大将?这还真是稀客,不知这位将军来找我杨汕所谓何事?”杨汕有些惊讶,他跟那徐京可没有什么关联。哪怕徐京的名字,也只是之前听杨温提起过而已。如今徐京的人居然亲自找上门,而且看样子是废了不小的功夫才找到这个码头客栈,可以说是态度十分诚恳。
“你这位大名鼎鼎铁都监,杀辽人的名声都传到上党去了;如此英雄少年,我家大人当然要派我来看一眼。”徐守义嘴角翘起,将酒杯放下道:“听说大宋又出了一个能够跟辽人打硬仗的少年英杰,我家大人可是欢喜的紧呐。只不过这年头太多传闻都容易弄虚作假,所以我家大人命我特来察验一番。”
“察验的结果呢?我这个铁都监,可有弄虚作假?”杨汕也不生气,只平静的盯着徐守义的眼睛。
“哈哈……铁都监不愧少年英杰,那几个脑袋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辽人。”徐守义抚掌大笑,而后打一个酒嗝站起来。
“所以呢?”杨汕比徐守义更加有耐心,或者说不等他说出真正目的,杨汕都依旧稳如泰山。
看到杨汕这完全不像年轻人的沉稳态度,徐守义心中对他的评价又升高了几个百分点。
继续互相试探也没有意义,徐守义想一想直接沉声道:“我家大人很欣赏都监大人的本事,派我来问都监大人是否有为我家大人效力的打算。你也明白的,我家大人所在的十节度,那是位列在大宋禁军之外的队伍,拥有足够的自由和能力。只要得到我家大人看中,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
杨汕坐直了身体,他没想到这个徐守义居然是来招揽他的。
堂堂十节度,说实话确实有招揽人的资格。但是……话说都知道他杨汕是杨家人吧?明明知道杨汕的身份是将门杨家子弟,居然还这么大肆的跑来说招揽的话?这是看不起将门,还是看不起杨家?
“哪有这么夸张,只不过是知道都监大人志向远大罢了。哈哈……这年头还敢跟辽人打硬仗的,说实话也就只有都监大人少年勇敢了。哪怕我家节度使大人镇守上党太原,也不敢冒然兴兵啊。”徐守义哈哈的笑着,却是对杨汕的威胁视而不见。将门?如今大宋哪还有什么将门能够依靠?现在能打仗的几个家伙,除了他们十节度之外,也就只有西军了。可西军的领袖是个阉人,掌兵的也是种师道这个文人。将门?不过只是已经堕落的废物罢了,实在有辱先祖威名。
徐守义十分自信,他相信在掌握实权的节度使和只有虚名的将门中间,聪明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到底是留念将门的名头,继续无兵无权的堕落下去;还是跟随十节度,各自将有能力的人全部收集起来。到时候兵强马壮,即使朝廷也要投鼠忌器。除了好言封赏之外,那是完全不敢惹怒十位节度使。因为和他们闹僵的代价,是如今朝廷负担不起的。再说了……朝廷又不是没有钱!
杨汕的脑子里,忽然就涌出‘拥兵自重’这个词。
要知道十节度虽然归属兵部管辖,但是事实上他们却拥有很大的自由权限。这些人大多都是招安来的强盗,特别这位徐京节度使,更是当年杀人全家落草为寇的强人祖宗。这种人你指望他安分守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今徐京节度太原辐射上党,实力在十节度当中那是数一数二。
关于徐京的事情,杨汕知道的不多。但是此人性格内向隐忍,沉默寡言,动起手来却毫不留情,这些个情况杨汕还是有所耳闻的。此人是个使枪卖药的,原先又有外号四脚蛇,非虎非豹有蜥蜴的阴毒敏捷,可谓人如其名。不过此人却认识一个让杨汕颇为挂念的人物,那就是原泽州主薄,闻焕章。
此人是北宋时期难得的一员智将,精通兵法谋略,有远见,且在大宋颇为有名。
哪怕是未来高俅征讨梁山的时候,也特意寻他来做参谋,商讨军机。甚至那时如果不是高俅自傲不听闻焕章的劝说,又哪里会导致大败?在这北宋末年,闻焕章已经算是难得的军师之才了。
如果可以的话,杨汕当然希望能够招揽闻焕章。
只可惜如今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青州地区的小小兵马都监,而且在各个方向都受到各种掣肘,哪里有资格享受这种高智商人才的辅佐?就好像诸葛亮不会给一个百夫长当谋士一样,人家闻焕章需要的也是大场面。除非说将来杨汕能够再来一次对辽大战,否则他对这种高手完全没有吸引力。
这一点杨汕还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却不影响杨汕试图提前跟这种人打好关系。
于是在徐守义等待杨汕答复的是,杨汕却顾左右而不言它道:“我听说徐节度有一好友名叫闻焕章,曾任泽州主薄,不知是真是假?对了,徐将军是否知道那位闻主薄现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官儿?”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我说杨都监,你莫非是不打算给某家徐节度的面子?”
徐守义也不傻,顿时就翻了脸。在他看来区区一个杨汕算的了什么?不过是狗胆子一个冒冒失失的跟辽人打了一场而已!甚至还打的损失惨重人员死光,这种废物哪里有资格得到徐节度看重?
这小鬼既不是吕布也不是赵子龙,整个人看起来也收瘦瘦的软软的像个兔儿爷,当真能打辽人?
徐守义有些怀疑,莫非是以讹传讹还是故作夸大了?
自己虽然通过徐节度的一封书信去了青州知府衙门并且看到了那作为战利品的辽人脑袋,可谁又敢保证说真就是这位杨汕都监杀的?万一是捡了便宜什么的,这会儿人死光了也没有人能作证……
因为杨汕的年龄和态度,徐守义对杨汕实在是无法信任。
少年英杰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太可能。这种人物历史上几百年才出一个,凭什么这会儿轮到你杨汕?
爷爷这般年纪的时候虽然没杀贼,可也是享誉郡县的少年高手了!
“再说了,节度使大人手下的官职就那么几个。如果这杨汕投靠过来,少不得大人要拿出几个位置,拿出一点好处来显示诚意。这好处给他们了,我们怎么办?”走在路上,徐守义对身边随从如此说着。他对于没能招揽到杨汕,并没有任何的失望情绪。或者说,这才是他所希望的。
冰天雪地里跑这一趟,也算是辛苦了。哪怕节度使大人知道自己没完成任务,也不会责怪自己吧?
要怪,就只怪这杨汕太不懂规矩!
爷爷我代表的是堂堂十节度之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你丫的从头到尾一点好处也不给?
咱哪怕是给那些文人士大夫办事,事后也能得到点儿酒钱碎银子吧?这小鬼倒好,对自己的暗示完全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就别怪自己回去之后再上点眼药了!
如此想着,徐守义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虽然他名叫守义,但是这年头……谁这么做谁就是傻子!
……
另一边,杨汕送走徐守义之后,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说十节度的招揽是杨汕没有想到的,但是这种事情却也不值得他太过激动。
首先来说,杨汕对这十节度就不怎么看好。记忆里这些人在高俅的率领下,被区区梁山贼寇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可见其成色也就一般。他们也许比那些乡野村县里的其他烂兵要好上几分,比已经彻底成为废物的禁军要多一些杀敌经验,可也只是仅此而已罢了!窝里横的家伙,还能有多厉害?
如果十节度真的厉害,那大宋闻名的就不应该是西军。
所以说实话,十节度从头到尾也不在杨汕的计划当中。哪怕那拦路虎杨温是丫头的亲爹,杨汕也没有把他归纳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的打算。毕竟公是公,私是私,这一点杨汕还是非常明白的。
他杨汕将来要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众叛亲离,到时候不要连累了丫头和杨温才好。
至于杨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