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是旧规矩的破坏者,同时又是新规矩的制定者。
新娘没有进屋,嫁妆只能先摆放在屋前的坪子里。大到衣柜,梳妆台,桌椅板凳,小到火桶火柜,床上两被两盖,四大轿,齐齐排放着。
走路急,有些捆绑在大件上的小件已经松动,江信北等人是帮忙接亲的,无论是女方还是男方都没办法怪罪他们。
张才景让江信北等人把小件从轿子主体的大件上松解下来,一齐摆在坪子里,客观上造成吸引人们眼球的效果。
鞭炮声响,新娘驾到。
张才景起身迎轿,新娘从轿子上下来,一脚踏进摆放在轿子前的簸箕里,张才景弯腰背起陈供梅。
张家宾客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三三两两谈论嫁妆,溢美之词,羡慕之意,不一而足有赞女方大方的,也有赞男方大方。送亲队伍进屋,对此听在耳里,美在心里,对江信北等人坏规矩的那一点点不快随即抛之脑后,面子杠杠的,起而代之的自豪感爆棚。
新房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家具搬进新房,摆放好,张家请的一位生儿子的大婶给一对新人铺铺盖。随后,送亲女眷把据点从堂屋移到新房。新房,除了张才景之母和江信红前来问候外,就是端茶送水招待客人的几个妹子,男方宾客没人光临。
同村,仅仅只是不同寨,送亲队伍里除了几个陈家的亲戚面生外,十多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吴念汝和单柳算男方人可以,算女方的人也可以。送亲女客和两人言笑甚欢。
喜事的具体操办,自有家族里的人手,作为主人。张才景家的人,没有具体事务。不过。作为主人家,也要有自己的自觉,要有自己的眼色,张美玉端茶送水,张大铸和老二劈柴,帮忙看火,哪里需要帮忙,帮那里。江信红多是和婆母一样。多数时候,迎客,接客,陪客人说说话。
在江信红眼里,弟弟江信北干什么都是对的。江信北等几个年轻人脱离送亲和接亲队伍,坏规矩不是什么大事,也就被众人当做一件年轻人少不更事的笑话,在江信红眼里就成了善解人意的创举。
中规中矩的一件事,被江信北等几个小子这么一搞,不但没有影响嫁娶的喜庆气氛。反而让男女双方,里子面子都有了,皆大欢喜。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新举动。
江信红的这番话,与之说话的众人虽然知道这是江信红对弟弟的偏向,但江信红说的也是事实,年轻人若不胡闹一些,按部就班,波澜不惊,也太那个死气沉沉了,缺乏生动,也就失去了许多乐趣。
中午便餐过后。贺客接连而来,这个时候。是张家帐房最忙碌的时候。
张家场地有限,酒席人多。左右前后隔壁邻居的廊檐,都成为酒席之地,前来的贺客自主择席桌而坐,聊天,打牌,随爱好而为。
江信北,杨友宁八人吃过中午便餐,没什么事情,张才景带着哥几个到大哥张才盛家就坐。张才盛家可摆五桌,廊檐三桌,堂屋二桌。
不久,张才景又领着苏文炳,陆友铎等几个故友前来,江信北才又重新找到几个说得上话的人。
江信北还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和苏文炳打过几天的交道,对苏文炳的经历不是很了解。但那几天的交道,却称得上深交,江信北对苏文炳印象极好。
苏文炳和张才景是好朋友,但在西流也没认识几个人,合得来的,那就更不用说。掐算起来,苏文炳和江信北跟房家做暗镖这样的经历,在其他朋友中也不多见,苏文炳对江信北的印象同样深刻。
苏文炳估计能在张才景的婚宴上碰到江信北,但在这个场合和江信北重逢,苏文炳还是感到了意外之喜,喜笑颜开地加入江信北一伙。
张家不可能容得下那么多远客,年轻朋友基本不在安排宿地的考虑范围内,加上一些路途十来里远近的亲戚,吃完饭还得赶回家,正餐开得比较早。
兄弟八人同桌,来西流耽搁了两天,大家都没有喝酒拼酒的意味,庞振民,郑毅率先离席,接着刘玉坤和欧全海。
苏文炳一桌八人,苏文炳除了陆友铎比较熟悉还有段不愉快的经历,喝酒就没滋没味,场面应付过去,苏文炳抽空给江信北碰杯,顺势就做到江信北一桌。
苏文炳一桌,不全是年轻人,陆友铎虽然和另六人熟悉,但和张才景交往多,多少对江信北有所了解,之前对江信北的那点隔阂早就烟飞云散,见苏文炳做到江信北那一桌,也找个由头过来敬酒。
既然人家放下身段,江信北也放下矜持,和陆友铎对碰干掉满满一碗酒后,招呼庞振民等一一上来给陆友铎,苏文炳敬酒,新朋友认识,不爽快不行。
苏文炳和陆友铎纯粹是自己找罪受,江信北八人给两人敬酒,一轮下来,每人只喝两碗,苏文炳和陆友铎却要喝八碗。
苏文炳干脆打消回敬的念头,江信北却得理不饶人,不打算放过,说道:“苏大哥,我兄弟都给你敬酒了,怎么着,你和友铎是不是也该回敬一点,意思意思?”
苏文炳一听头就疼,一人一碗地敬过去,八碗加八碗,即便不满碗,是水都喝不下,何况是酒?
“好,我拿这碗敬弟兄们,我先干,你们随意。”
说完,不待江信北发话,苏文炳先自一口闷干,把碗倒过来,一滴不剩,江信北道:“苏大哥,你这是耍赖,哪有一碗敬八人的。不行,你得重来,至少得自罚三碗。”
苏文炳笑道:“信北,你也忙着整我的酒,这碗可以不算我敬大家的,算是认识杯,这总可以吧。还有友铎还没表示。先看看友铎怎么说。”
陆友铎没想到,苏文炳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过。既然江信北连苏文炳都不打算放过,整自己酒肯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有苏文炳在前。陆友铎有样学样。
接着,众人夹菜,说话,江信北第一波攻势就这样被苏文炳腾挪开去。
岔开话题,江信北自然也就不好纠缠敬酒回敬,真要把苏文炳弄醉了,估计自己今天也回不了瓜坪。
接下来,大家喝酒聊天。各说见闻,酒兴被提了起来。
庞振民几个又重新围坐到桌边,不为喝酒,就为聊天,多几分兴头。
张才景大约是招呼好了其他客人,携老婆陈供梅前来给众弟兄敬酒谢客。
在苏文炳和陆友铎的强抓硬拽下,张才景只好让两桌并做一桌,两口子坐下入席。
陈供梅平常也喝一些酒,但像这些后生仔动辄一碗半碗地喝,还从来没有过。从苏文炳开始。刚过江信北,杨友宁,陈供梅便脸颊绯红。动手掐了张才景一把。
张才景回头见老婆两颊红晕,有种惊艳之感,神情一呆,只想快点结束酒宴,好拥其入怀,但这个场面由不得张才景做主。
江信北道:“才景,嫂子,这里可不是你俩眉目传情的地方。你俩这样,是不是成心让我们情难堪。不是成心赶我们走吗?不行得罚”
陆友铎笑道:“对,要不。先在我们面前表演一下夫妻档,先把仪式走完。我们就不去闹洞房,耽搁你俩口子的正事了。”
众人哈哈起哄。
陈供梅羞恼地瞪了张才景一眼,回过头,大方地笑道:“好呀,你们想怎么表演夫妻档?这个我都不知道,你们谁知道,告诉我和才景,我们依样而做就是。”
“先亲个嘴。”
“才景抱着嫂子绕桌子一圈,教教兄弟们怎样抱老婆。”
“先拜天地,后拜弟兄,我们见证你俩结为公婆。”
“………”
众人嘴舌不一,也提不出什么格外新奇的戏码,江信北笑盈盈地接口道;“照我说,大家在喝酒,那就以酒为题,别整过多的,耽搁大家喝酒。”
陈供梅知道江信北是二嫂的弟弟,和张才景又是结拜兄弟,笑笑地问道:“信北老弟,别拿酒出气了,嫂子知道喝酒比不过你们小年轻几个。”
江信北笑道:“酒桌上没大小,当然,就算你喝得,我们也不能把你和才景灌醉,耽搁你和才景的正事,不是兄弟所为。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想抱小侄子玩玩的。”
陈供梅终究不能和已婚女士相比,在众后生仔的应和下,没几句话,便无言以对,只好向张才景求助。
张才景倒也干脆,道:“不醉酒,怎么喝都行,只要你们提得出来。”
乡村喝酒,从来没有男人整女人喝酒的戏码,便是男人之间整酒,也得有相当的酒令功夫,嘴皮子够利索,才可能整到对方的酒。现在由张才景出题,要让众人想出另外的喝酒法子,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提出了的。
既然是江信北提出的要以酒为题,办法还是让江信北来提,众人自然将目光聚焦到江信北身上。
江信北笑笑,说道:“其实,这很简单,代表我们弟兄对才景我嫂子的美好祝愿,有四步,第一步叫相敬如宾,也叫交杯酒,你俩口子手臂相交,要将对方酒杯中的酒喝掉。
第二步叫耳鬓厮磨,也叫交颈酒,各自的手臂要绕过对方的脖子,将酒送入自己嘴里。第三步叫相濡以沫,也可叫渡酒,意思就是,新郎新娘各自含一口酒,将自己口中的酒,
嘴对嘴地送入对方口中,一个一个地来。
第四步嘛,做完前三部再说,嫂子可能要辛苦些……”
明明是整人,偏偏江信北给它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众人稍稍片刻,轰然叫好。
张才景和陈供梅颇难为情,但相敬如宾,耳鬓厮磨,相濡以沫,那句话都是对夫妻最美好的祝愿,怎么都不甘心拒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