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上其实没那么多爱情,爱情当不了饭吃,人总归要回归实实在在的过日子。有的只有彼此的需要,彼此的付出。离开生活,空泛地说爱情,那就是一剂毒药,现在错失良机,将来扰乱家庭,扰乱自己的一辈子。
姚梦兰从西林壁回来十来天,沉闷了许多。原因归结为,姚季宗用他的阴阳说,列举了无数的例子的教唆姚梦兰,姚梦兰之前那种朦胧的向往发生了动摇。
无论是修行成佛,还是炼狱成魔,都只是人生在世的两种命运的表现形式,最终都会殊路同归。这正如地球是圆的,无论是朝东,还是朝西,总在某一刻两个极端都会交融到一起。
姚季宗自从脱离土匪行当,蛰伏十多年,常常检省自己的土匪生涯。璞也好,玉也好,它最终只是一块石头而已,脱离石头这个本质,只会让人好高骛远,乱了自己的心神,结果是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塌糊涂。同样的道理,匪也好,官也好,最终还是要归为实实在在的世俗生活。世界上任何人事物,过尤未及,物极必反,在这十多年里,姚季宗读了不少书,对道家太极阴阳学说心悦诚服,对道家阴阳此消彼长,阴阳相济说尤为钟爱。
照姚季宗的心得,任何有形无形的事物,包括爱情都不是空中楼阁,都有它存在的基础,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事情,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少年男女不谐世事,一厢情愿。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除了扰乱自己的心神外,别无好处。因为,追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得到,得到那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而已。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千年不变的现实:一切都会被庸俗的生活琐事所取代,成为命运共同体。
姚梦兰的心思本来没姚季宗说的那么复杂。和江信北的亲事已是既成事实,姚梦兰无力改变,只好认命。但心里不忿,仗着父亲的宠爱,姚梦兰在对待江信北的事情,故意和姚季宗唱反调。和姚季宗抬杠,不断寻找反驳姚季宗的依据,在排解了心中不少郁闷的同时,竟然对姚季宗的论调不知不觉中接受不少。
姚季宗说的没错,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开始。先得抱有接受的态度。才能有后续。
首先拒绝,哪来的接触?没有接触,哪来的了解?没有了解,哪来的付出?没有彼此的付出,哪来的爱情?
想起姚季宗说的话,姚梦兰又不由对父亲描述的那种家庭有点神往,托着下颚,眼睛盯盯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对龙婉娟走进房内的脚步声恍若未闻。
“傻孩子,女人要学会认命。”
姚梦兰转过头来,冷不丁地问道:“娟姨。你这样守着我爹,值吗?”
龙婉娟顿时闹个大红脸,嗔道:“你这妮子,怎么没大没小的。”
姚梦兰撒娇道:“不嘛,你说说你和我爹,要不说说我娘和我爹也行。难说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启发也说不定。”
姚梦兰亲娘是难产过世的,从出生之日起。龙婉娟就代行母亲职责,龙婉娟于姚梦兰与母亲无异。少了一层血缘的束缚。姚梦兰对龙婉娟的亲昵多了一份闺房之情,没有害臊之意。
看姚梦兰满脸期望的神情,很认真的样范,龙婉娟也起了些涟漪。
年华虽逝,柔情依在,往事蹉跎,蚀骨噬心。
姚梦兰从来没听龙婉娟说过母亲的往事,今日听龙碗居娓娓道来,不由有些痴了。既为自己母亲伤感,又对母亲颇为羡慕。
康家在靠近京城地方上算一个书香门第,龙婉娟是康兰欣的贴身丫鬟。二十多年前,京城区域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相互倾扎,各种冲突层出不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康家老爷遂决定举家搬迁,谁知道在半途中遭遇土匪打劫。
慌乱中,康兰欣和龙婉娟被康家老爷推倒跌下山坡,恰巧被草丛掩盖。因为害怕,龙婉娟和康兰欣顺势躲藏起来,没敢再现身。
俩人现身时,四顾茫然,不知家人死活,四周除了了山风林涛还是山风林涛。家人如果活着,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们。龙婉娟和康兰欣只好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路走下去,结果遇到姚季宗一伙打劫,之后就这么上了陀罗山。一直到现在,龙婉娟也说不清楚自己和康兰欣是被姚季宗打劫,还是被姚季宗所救。
康兰欣被姚季宗看中,做压寨夫人是铁板钉钉的事,躲避不了。姚季宗没有用强,硬是足足缠了康兰欣半年之久。康兰欣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只因看不到出路,打听家人的下落也没有着落,一口气叹了,认命。但事情往往就这么邪门,姚季宗和康兰欣竟然琴瑟和鸣,相得益彰。山寨几次遭受危机,康兰欣都是姚季宗最为紧张的人。用龙婉娟的话来说,姚季宗当年说过,“是我老婆,我舍命为她是理所当然的。”而康兰欣从不参合姚季宗的事情,但在自己的小窝里,辛苦操持,免除姚季宗的后顾之忧,也认为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父母的结合竟然是这么来的,这让姚梦兰愕然。照龙婉娟的叙述,康兰欣对姚季宗的照顾很用心,而姚季宗在康兰欣难产后十多年从没续弦的打算,是明摆着的。在闪念间,姚梦兰直接否决了这是爱情,但又解释不了父母之间的这种感情,而且,偏偏这种关系还是姚梦兰有些向往的。
想起和江信北的亲事,姚梦兰很不满足,道:“娟姨,那你呢?我爹当时那么多兄弟,难道你就没看上一个?”
这下轮到龙婉娟娇嗔了,拍了一下姚梦兰脑勺,说道:“你这样子和你娘做姑娘时是一个模样,总爱拿些事情让人难堪。”
轻轻叹了口气。龙婉娟接着道:“我本来是你外公捡来的孤儿,跟你娘做丫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更难得的是你娘从来没把我当丫鬟看待。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得好好看护着你娘,只要你爹对不住你娘。我就和你爹拼命。陀螺寨的人都以兄弟相称,你娘不想我这样下去,跟你爹说这件事。结果就在你爹的主持下,我和你娘就成为义结金兰的姐妹。其实就在那个时候,我对你爹就有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后来。你爹带着山寨的弟兄出山,陀螺寨被人袭击,你三叔带着手下弟兄拼死抵抗,跟那些人蔸圈子,我们才有机会躲到山洞。并最终等到你爹他们回山。当时你娘正怀着你,惊动了胎气。你娘抓住我手,如果她有什么不幸,要我照顾你,照顾你爹……”
龙婉娟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接着说。姚梦兰似乎也在脑补母亲当时的情景,一种伤心涌上心头,鼻头发酸。
“我不想对不住你娘。也不想对不起你,恰好你要出生,你娘一阵疼痛后昏死过去。等你出生。你娘已经气若游丝,只是好像有未了心事,那口气没有咽下去。你爹回来,第一做的事情就是抱着你跪在你娘床前,痛哭失声。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伤心过。你娘露出笑容那一刻,也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你爹见情形不对。那一声凄厉的长叫,喊着你娘的名字。这个时候,你爹才真正在我心里落下的根。我在心里答应你娘,好好照顾你爹,好好照顾你……”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最听不得伤感的故事,听到此处,姚梦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龙婉娟轻轻地抚摸这姚梦兰,没有劝慰。
姚梦兰一把抱住龙婉娟,哭腔中喃喃自语,又似对龙婉娟诉说,到底是叫“娘”还是“姨娘”有点含混不清,或许两者都有。
良久,姚梦兰的低泣停歇,却依然拥着龙婉娟。
外面传来江信北的声音,姚梦兰猛地抬起头。
龙婉娟用手指帮姚梦兰梳理一下头发,道:“女人啊,不认命,命是别人的,总会逼得你无路可走。认命了,那命才是自己的,自己可以好好把握。”
姚梦兰咬咬嘴唇,低声道:“娟姨,我知道怎么做。”
“嗯,我去打水来,好好洗抹脸,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姚梦兰点点头,看着龙婉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瞧向窗外,狠狠地暗道:江信北,既然你要认这门亲事,你就得像我爹对我娘那样,否则,哼哼。
姚梦兰暂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只能以哼哼只剩替代。
虽然哼哼了,但姚梦兰其实没多大的信心,不过是发狠罢了。收拾一下心情,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梨花带雨的面容,姚梦兰做了一个鬼脸,似乎这对调节心情的作用不小。
龙婉娟打来热水,姚梦兰洗脸梳妆后,再次在镜面前尝试几副面孔,觉得还行,装作若无其事朝堂屋走去。
江信北的事情,在西林壁喝江信忠喜酒的时候,姚季宗有了更多的了解。满意的地方满意,不满意的地方归结为年轻人,总有不成熟的地方,假以时日自然会满意,总之一句话,先入为主,佳婿难得。
江信北在姚季宗面前有些放不开,以前见过几次面,那是在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岳丈老泰山,知道了,心里就有了一份压力。总之也是一句话,自己的亲亲长辈,怎么尊敬都不为过。
虽然是一些家常寻常问答,但这种气氛最容易冷场。江信北也知道这样下去,就很不好开口说,可终究是新姑爷第一次登门,放肆不得。
姚梦兰的出现,暂时打破了这种尴尬,姚季宗有些猴急,也有些为老不尊,跟江信北说了几句,就丢下江信北和姚梦兰,自顾走了。
眼皮子即便用水洗过,若隐若现得到浮肿却掩盖不了,江信北不觉有些疑惑。不过也许正因为刚洗过脸,姚梦兰脸色显得水嫩,白皙里泛发着青春的红晕,江信北又疑心自己看走眼了。
江信北的眼光在自己脸上溜来溜去,姚梦兰不高兴的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感到羞赧,不自觉地底下头去。
想起二哥江信忠喜事的那天晚上,在柳安家的情景,江信北把在来姚家庄一路的忐忑丢得一干二净,心里一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