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火旺着,铁丝编织成的网状灯架悬挂着,灯架里的枞脂火烛虽然亮堂,但火苗闪动,留在桌面上光影随之强弱不一。
柳安俩口子在家,没有齐柳笙和柳香玲,显得形影相吊,多了一份凄清。柳香玲上溶洞滩已经一个多将近两月,即便从柳香玲和齐柳笙结婚的日子算起,也快一个月了。这俩小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带回来,这让石平汝既担心又埋怨。
两口子进来的话越来越少,谁也没说话。柳安端着本书,石平汝在饭桌上铺就新布,裁剪着,看式样,是在做棉袄的布套。
渐入冬天,女儿在山上不像在家里,没有一件棉袄,石平汝想到柳香玲在山上的情景就忍不住要抹泪,只能把无限的牵挂连同针线,缝进棉袄。
灶屋外,柳家院子,如果还有些许生动,那便是从门缝透露到院子里的那几丝光线,大约述说着这屋子里还有人住。
难道就这么将就着?姚梦兰没有出声表示不情愿,和吴兰香跟在江信北后面来到柳家,此时此景,姚梦兰第一次生出充满对未知的心虚。
江信北推门而进,听到江信北的叫喊声,石平汝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瞥见江信北后面跟着俩妹子,便把布匹折收起来。
江信北:“师娘,师父,我今天带两人来你家搭铺,麻烦了。”
老俩口在家,该说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明明还想说。却只能憋在心里,有客人到访,总算可以转移一下。
柳安似乎松了一口气,放下书本,瞟了一眼。两妹子和柳香玲年岁大点不多:“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香玲的房间一直捡收着,还算干净。老婆子,你带俩妹子去看看。”
这些天,来学堂的学童少了几个,柳安心知肚明。自打齐柳笙被溶洞滩土匪绑架后。柳家的事情就显得有些离奇,石平汝和柳安最怕别人提到,寨子里肯定也有人猜到几分,有什么反应,是很自然的事情。
齐柳笙和柳香玲上了溶洞滩。仿佛抽掉了柳安俩口子所有的精气神,觉得无趣之极。无力,无助,俩口子又不想放弃希望,能做的除了担忧牵挂,就是虔诚祷告上天保佑俩小平安无事。
江信北这段时间没少来柳安家,齐柳笙和柳香玲的状况,柳安夫妇也了解不少。但终究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总是将信将疑。
这个话题夫妻俩交谈的次数多了,也觉得没意思。说其他的就更没意思。家里便成为相对无言,两口子谁都不想先开口去碰那些话题,憋屈的心里发慌。
江信北带着俩客人来到,算是给柳家沉闷的气氛中吹进一股清风。
石平汝收好针线剪刀,带着姚梦兰和吴兰香走进柳香玲的房间。
房间倒是简洁,是个少女闺房。但姚梦兰似乎感觉不到人住的气息。
“香玲的房间一直捡收着,还算干净。”想到柳安说的话。姚梦兰莫名其妙地背皮发麻,有点向毛骨悚然的趋势发展。
这个柳香玲莫不是有什么不测吧?算好。有吴兰香作伴,姚梦兰不至于失态。
江信北有些话想跟柳安说,想想,也放弃了。这几天家里很忙,顾不上这些。安排下来,江信北告诉柳安明天早点,上大团吃早饭,便告辞而出。
姚梦兰追出来,道:“江信北,你告诉我,那房间的主人怎么啦。”
江信北提着火把,火光在姚梦兰脸上一闪一闪,江信北似乎看出姚梦兰的神色不安,却想不到是什么理由,说道:“没什么,有段时间没在家而已。”
姚梦兰显然不相信江信北的回答,道:“没在家是什么意思,有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江信北算是明白了,姚梦兰有些害怕,但不明白姚梦兰的害怕是由什么引起的,想了想,答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不在家,就是不在家,有段时间,就是有段时间,好好睡觉。”
姚梦兰更为迷惑,见江信北转身要走,上前拦住,道:“你,不许走,今晚也得在这睡。”
江信北:“我?不好吧,再说,兰香睡到哪里去?”
不知道江信北是真的会错意,还是装聋卖傻,故意占自己便宜,姚梦兰:“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不说清楚,不许走,最多,最多……”
姚梦兰似乎在选择措辞,江信北反问道:“最多什么?”
姚梦兰一横心,道:“最多,我不睡觉,陪你说话。”
江信北见姚梦兰脸色红扑扑的,比白天更好看,荷尔蒙分泌加速,心意大动,愣愣地看着姚梦兰。
吴兰香见姚梦兰跑出去后,久而未归,走出来看看究竟,见姚梦兰和江信北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下犯疑,走了过来。
见有人出来,江信北;“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话,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今晚好好睡觉。睡不好,明天你自己想吧。”
和“一丑遮百俊,一俊遮百丑”道理一样,人,一旦念起某人的好来,某人的坏就不值得一提,念起某人的不是,某人的好,反而会更引人憎恨。
江信北和姚梦兰第一次有这么长的说话,姚梦兰好像也没在赵元茂家那般难以让人接近,那认真听讲的模样,其实蛮可爱的。
姚梦兰听了江信北一席话,害怕倒是没有了,但一夜辗转反侧,反而睡不好觉。姐姐姚梦欣的事情,听人说过,父亲年轻时候做土匪的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一些,怎么自己一家总是和土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想来想去,江信北其实也没那么可恶。
迷迷糊糊,姚梦兰醒来,已经是大天光。在石平汝的挽留下,姚梦兰还真的想从柳安这里多了解一点江信北,便留在柳安家过早。
柳安夫妻已经知道姚梦兰是江信北未过门的老婆,说起江信北的往事,尽挑那些有趣的事情,即便是说一些恶作剧,那也透露出鬼点子,这让姚梦兰兴趣大增。姚梦兰小时候,那有这么丰富多彩的捣蛋事情?说起这近半年的事情,柳安夫妇倒是没有什么夸张,就事论事,三言两语。反正这事,姚梦兰用不了多久,就比他俩口子知道得更清楚,不用唠舌。
姚梦兰吴兰香和柳安走到大团时,江家已经是人影卓卓。
劈柴搬柴的,借桌子板凳的,端茶倒水的,帮厨的,来来往往。其中还穿插一些亲友上门,村寨贺客,显得凌乱,坐的地方都欠。幸好借用隔壁吴胜家的走廊和灶屋,煮饭,洗菜,碗筷清洗都在吴胜家进行。
江信红见到姚梦兰,把她拉到一边,道:“妹子,新人就要进屋了,你也算我家的一份子,有客人进屋,你也去端端茶水,露露面,好不?”
虽然,江信红四以商量的口气说,姚梦兰却感受不到商量语气,但姚梦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不好拒绝。
女孩子可能天生就具有招呼人的本事。姚梦兰在自家,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份,绝没有她服侍别人的事情。刚开始端茶送水,显得笨拙,但接受很快,做起事来,有模有样。即便有些生涩,看在她俊俏模样,反应勤快的份上,反而迎来更多人的羡慕。
姚梦兰人才模样本来出众,穿着城里化,起先还有人猜测是江家的什么客人。被江信红一番安排,姚梦兰忸怩之下,在人前露面,加上江信红从旁自得的夸耀,姚梦兰几乎收获清一色的赞语,即便有些赞语是看在江信北的面子上,至少诚意没参假。
赞语入耳,心里美滋滋的,姚梦兰进入角色更快。
有时候,被人服侍一种享受,可有时候,服侍人也一样能收获异样的满足。姚梦兰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甜美的笑容,让妇人和妹子们都喜欢和她说上话。
倍觉有面子的不光江信红,杨卯几也同样见人笑呵呵地。二儿媳今天进屋,三儿媳讨人喜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妹在选菜,听到边上坐着忙里偷闲的妇人议论姚梦兰,羡慕江家,心里自怜自哀感油然而生。样貌杨妹或许可以和姚梦兰一比,但人家那穿着,那气色,落落大方,正印那句人比花娇。杨妹自觉比姚梦兰低一等,怪只怪自己命不好。
大门外鞭炮声响,新人进屋,一切规矩风俗就简,费时不多。送亲的女子,叔子,侄子,姑娘大姐,闺蜜伙伴一大帮,细数下来,二十个总是有的。两个寨子相隔不到两里路,来回都方便,撑面子的事情,刘家能叫得动都叫来,不来白不来。
江敬林和江信忠在家打制的家具一律送到刘家,当做刘家的嫁妆,这点杨卯几是有些意见的。彩礼拿去了,嫁妆却还要自家出。但江敬林说,贞妹他爹娘好这面子,那就给他就是。反正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又回到自家,刘家总也得再添几样,这样的面子,自家不亏反赚。
杨卯几想想也对,反正都是自家的。现在一切如愿,杨卯几心满意足,觉得一切都划算。
新娘一进大门,后面抬家具的就不那么老实了。不管前面是否有人当道,一个劲地往前冲。被撞翻的几个人也说不出话,反而被人耻笑。那几人拍拍衣裤,嘿嘿傻笑几声,推攘几下抬家具,引得一众观者笑呵呵地,跟抬家具的挤兑,即便是同寨子,平时没这样的乐子,现在闹一闹,,纯属开玩笑,又是一番热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