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已晚,江信红到现在还没机会和弟弟聊上话,心里惦记着,便叫张美玉去叫哥俩回来吃饭。
太阳落坡,要黑下来也快,收工回来的人大多愿意到鼓楼坐坐,聊些白话。有的时候,谁家有需要大伙出力帮忙的,在议论中,一般都能形成一定的共识。不论家境如何,村寨中,谁家都会有些事情需要帮忙,这个时候可以吱一声,消息自然会散开,不需要专门上门着请。当然,一些特殊的事情,主人上门着请,是一种诚意,是一种对人的尊敬,同时也表示被着请人在村中或者家族中的身份地位。
江信北随着张才景加入众人的闲聊当中。没多久大伙对江信北的来历有了大概了解,也就对他热情起来。不过,西流人对自己村寨有着比西林壁有着更强的优越感,这点,江信北很快就感觉到了。
这不难理解,西林壁和西流虽然只隔着十来里路,但就交通和找工做方面的来说,比西林壁就要强得太多。
从地里位置上来说,两个村属于不同的乡镇管辖。西林壁属于长塘乡,距离乡公所足有二十多里路,走出去十多里没见到村庄,只是到临近长塘乡四里的样子有个叫陡山坡村的小村。西流属于瓜坪镇。虽然西流距离瓜坪镇也有二十里不到的样子,和西林壁的状况差不多,但沿路出去,隔个七八里有个村,人多,消息自然比西林壁流畅,况且路途比西林壁要平缓好走得多。更主要的一点是,西林壁隔土匪近,是个极不安全的所在。所以西流一线的人很少往西林壁一线走,连媳妇都很少是这一方向的。江信红算是西林壁一线,少数几个嫁到西流的媳妇之一。
谁都对自己的家乡有着根深蒂固的情结。自己人看来,或有不足,甚或牢骚不堪。但当有人贬低的时候,江信北心又很不爽。
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这种恋乡情结,或许是中国人叶落归根的根源所在。
心里不爽,江信北岔开话题,说起自己这几年打猎的见闻,特别是前些时候,自己和几个伙伴遭遇土匪,反而让十来个土匪吃了大亏的经历,加上自己的评点,让众人兴趣点燃起来。
其中,有几分吹嘘的成分,几人对江信北所说将信将疑,但随着来到鼓楼的人多了起来,众人也没去计较江信北所说是真是假,但江信北所说,也足以见得他见识不少,还真没人小看他。
正是说胡话很热闹时候,张美玉前来叫两人回家吃饭。
江信北对西流人话里话外里的那些贬低西林壁的话有些疙瘩,要不是虚荣作祟,也懒得多费口舌。此时正是求之不得,二话没说,跟着张美玉身后就走。
“你妹夫?”
稍稍落后的张才景对那人道笑道:“妹你妹的,我二嫂的弟弟。”心里却想着,照着二嫂来看,如果真是妹夫也不错,算是一种扁担亲,这是种亲上加亲的好事。
这顿饭对于张家来说,够奢侈了。
有张大铸和张才景爷俩的劝酒,江信北本来不怎么好酒,也不知不觉就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来,江信北放开原有的矜持,开口对张大铸说道:“伙计爷,我这次来,就想要我姐姐回家住几天,我娘很想念我姐姐。”
张大铸没答言,却朝江信红看去。
江信红也想听弟弟说说话,听到弟弟如此说,忽然间也觉得自己太久没回娘家,眼角不由有了湿润。
江信北和张才景,话说得投机,再说,好酒好菜,俩人都是好久没享用了,不觉有些贪杯。
酒精使得俩人都高度兴奋,没有了很多顾忌,江信北说话多了起来。
想起傍晚在寨子鼓楼听到的小道消息,江信北脑子还算清晰,想着向张大铸求证一下,说道:“伙计爷,今天下午在鼓楼听人说,近来世道不那么太平,好像连县城都不得安宁,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还想趁农闲时节,外出找些事情做,又只怕运气差,给遭遇上了。要是真的,那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
张大铸做为一家之主,少不了要经常外出找钱,要不然仅仅靠田地里出来的东西,能够解决吃饭就很不错了,想要生活好一点,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和江敬林结识,两人年纪差不多,性情相投,结为伙计,相当于结义兄弟之类的。要不然,江信红也没嫁到西流的可能。
外出做事,对所处区域的事态变化多是有所打听,有个大致了解。否则,那就风险极高,甚至可能丧命。所以,张大铸对时下的传闻真假,多少有自己的判断。
说严重了,就有点吓唬年轻人的味道,说轻巧了,又有些纵涌年轻人,万一遇到什么不测,自己良心难安。
张大铸沉吟一会儿,说道:“传闻归传闻,夸大的成分自然有,但无风不起浪,自己小心点,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听张大铸的语气,江信北有种说不出的泄气。西林壁还真是太闭塞了,仅仅到乡公所所在地一个来回,一天就有一半的时间消耗在路上,所以非到万不得已,西林壁人都不愿意外出。这样一来,就算知道什么重大消息,等传到西林壁,一切可能又起了变化。
如此一想,江信北有些理解村子里的防卫布置意图了。他想,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西林壁人的防卫都是朝有备无患方面做准备,即便是事情来得突然,应对起来还是显得有章法。
江信红没让弟弟再加酒,而是给江信北盛了碗饭。
张大铸和张才景都没劝,分别接过江信北递上的饭碗。
晚饭还没吃完,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串门,有几个,江信北见着面熟,想想恍然依稀记得是下午在河边见着的妇人。不知怎么称呼,便只能低头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把碗递给姐姐,申言吃饱了。
江信红也没多说,边收拾桌子边等着张才景和公爹吃完饭,好捡收。
虽然西流和西林壁只相隔十来里路,但在乡俗上,西林壁一线和西流一线有很多出入,大有邻村有不同音,十里不同俗的巨大发差,加上江信北很少走西流一线,对来人时不时地问姐姐关于自己的婚配,心里除了莫名其妙的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其他的就不知所措。
江信红收拾好,一屋子人东拉西扯一阵子,好不容易等串门的妇人都走光了,江信北一阵轻松,正想将父母想要姐姐回家几天告诉江信红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江信北只得将要出口的话咽回肚里。
进屋来的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其中一个叫张才运,算是张才景的同族弟兄,傍晚时候在鼓楼聊天时,江信北对他的印象不错。
张才运和江信北年相仿,很随意地叫道:“信北哥,我们出去玩去。”
江信北似乎有些犹豫,看看姐姐。
“去吧,去吧,后生子老待在家里算什么事?跟着才运就行了。”
江信红笑着催促。弟弟都成后生子了,完全不像小时候百无禁忌,反倒越大越显得腼腆,这样的话怎么找得着老婆?虽然有时候家里会请媒人帮着说亲,但终究比不上自己对上眼的。跟着才运和那些妹子玩玩,如果有对上眼的,再通过家里的撮合,就会少很多麻烦。
江信北又看看张才景,说道:“才景哥也去吧?”
张才景笑道:“呵呵,我就算了,这种事情是你们后生子的事情。”
江信北还想说点什么,江信红推着他出门,"去,去,有什么,你问才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