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樱樱今天没有洗澡。
她擦洗了一下身体,又泡了个热乎乎的脚,全身都舒畅起来。
伤口上的纱布暂时没动,她怕还有血。
她从电脑桌上捞起手机,微信右上角的红点很高调的亮着。
她点开,显示大学寝室群有新消息。
群聊名称很俗,叫“粉红色的回忆”。用邹锦的话来说就是“大道能至简,大俗必至雅”。
她总有些奇怪的理论,思维活跃,脑洞大开,也难怪能去做策划。
她在群里也最活跃,话题也总由她带起来。
“张珊珊今天去相亲了,同志们!”
“才25岁就相亲,你们说她是不是有隐疾。”
“有病就说出来啊,我让小邱同志帮她去找个靠谱的医生,不能讳疾忌医对不对?”
她似乎也不需要人回应,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群里发。
“我说了在小邱同志的医院给她物色物色,上次去参加他们医院的聚餐,男医生男护士那么多,能让她把眼睛给挑花,她偏不肯。”
邹锦出过一个小车祸,当时正好路过的小邱救了她,于是一段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就此展开,她也因此觉得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是可爱的天使。
乔依这会儿也跳了出来。
“你知道个屁,她看上了个警察,拐了山路十八弯才找到人可以约他吃个饭。”
“她上周,呃,不知道周几了,三更半夜发了个朋友圈,拍了个男人的背影出来,就是那个人,感觉很威武雄壮的样子。”
乔依的形容词很特别,但往往让人轻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们难道都没看到吗?我还给她点了赞。”
成樱樱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总之她是没有看到的。
她很少玩手机,除了必要的通话和微信回复,她不玩朋友圈也不刷视频。
她的室友们笑话她怎么不干脆用个老年机得了,她回答说是妈妈送的。
其实她心里想着,就算是她自己去买也不会买老年机的,年纪轻轻的用个老年机,那岂不是更引人注目吗?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让人注意到她。
即使毕业后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她也毅然换掉了电话号码,退出了班级群,只因为想彻底忘掉过去。果不其然,才三年而已,除了同寝室的四个人,其他人的名字却已忘了个七七八八。
而就是同寝室的人,她在毕业后也再也没见过她们,偶尔约着聚个餐,她也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好在同寝室生活了三年多,室友们也知道她的性格,不会勉强,也不会责怪。
而之所以还和室友保持联系,是因为张珊珊的一句话:
“你永远也忘不掉过去,就把它放在那里不管就好了,我们谁也不会再去掀开它。”
再加上邹锦和乔依的推波助澜,她最终没有退群。
但现实中的距离不代表网络上的距离,微信群里其他三人都很活跃,会说彼此的八卦,也会说班上其他人的动态,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成樱樱虽然发言少,但也不会格格不入,有话题她会参与,发表自己的看法,也让室友们知道,她还在。
群里的消息还在继续,成樱樱今天只是看着,没有发言。
现在群里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爱情,也是,她们这个年龄阶段,工作两三年基本上也稳定了,解决了面包,当然得向往爱情。
爱情啊!
成樱樱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想,没想着要,从那件事后,她产生了心理上的抵触,然后从心理映射到生理。
她知道这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妈妈曾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她只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第二次。
她不想再将不好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对,她觉得仅仅是回忆那些细节,就仿佛再次体验了一遍曾经的过往,接下来的几天都难以走出来。
另外,她也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放平了心态,她觉得自己已能平静看待过去,男人而已,她也不一定需要,那些独身主义,不婚主义,甚至还有同性恋,纷纷说明了人不一定要有伴侣,就算有,女人也不一定非要找男人。
就算不当同性恋,有好闺蜜也可以。不过,她目前也没有好闺蜜,不知道那三个室友算不算。
应该不算吧,看公司里的女同事,经常说约了闺蜜一起逛街看电影,或是打卡网红店,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不管怎样,她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一直就这样到老到死,她也不觉得是件难过的事情。
她随手把手机丢到床上,手机在软软的床垫上弹了弹后安静下来。
她在床沿坐下来,将右腿曲起,脚踩在床边上,轻轻地撕开纱布,有一点点皮肤和纱布黏在一起,她没有理会,直接撕开纱布丢进了垃圾桶,看了一眼伤口,很好,没有再出血。
她把带回来后就放在床头的碘酒打开,拿消毒棉签蘸了点擦了几个来回,最后在伤口的边缘擦了一个圈,才觉得这个工作已算圆满完成。
正想去倒水喝,想起碘酒应该还没干,她怕把睡裤放下来会染上碘酒的颜色,决定还是忍一忍等干了再去。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她捞起来看了看。
销售总监迟。
这是她给迟信的备注。她所有的同事都是这样改的备注,高管是职位+姓,员工是部门+姓名。
看着亮着的屏幕,她心里已经猜到迟信打电话会说什么,心里也在迅速打着腹稿怎么回答,然后怎样才能从容淡定地结束通话。
她很清楚,既然已有决定,就不应该给他希望。
“您好,迟总!”她划开通话键开口。
“成樱樱,你膝盖上的伤还痛吗?记得不要碰水,还要记得拿掉纱布。”电话那头,迟信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很干净也很好听。
“不痛了,纱布也拿掉了,谢谢迟总关心。”虽然想保持距离,但该有的感谢她不会吝啬说出口,这是做人基本的礼貌。
“你下班怎么回家的?还是坐地铁吗?有没有座位?”他紧接着又问,浓浓的关心透过手机传出来。
“下班坐地铁,过了高峰期了有座位。”成樱樱轻声说。
她心里有点感动。
她没有出点小事就找人倾诉的习惯,也没有这样的对象可以倾诉。
下午在公司她尽量减少走路,实在需要走路时也会让自己看起来走得正常,因为怕别人询问,而且她也不想多做解释。
总监倩姐倒是关心的问了一下情况,下班后也提出要送她回家,她婉拒了,她不觉得自己的伤势严重到需要麻烦别人。
现在她耳边传来迟信关心的话语,心里想着,别人的关心虽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如果有,应该珍惜,也应该感恩。
“明天我去接你上班好吗?”迟信的声音响起。
成樱樱有点走神,没太听清楚迟信的话,本能地说“嗯?”
迟信以为她不愿意,“早高峰不好避开,我明早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麻烦了迟总,我的伤不严重,现在就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明天肯定更没问题。”
成樱樱还是拒绝了,但心里瞬间也变得柔软起来,他的情,她领。
迟信没再继续,他知道她的意思,不想为难她,也想让自己更体面。
“那好吧,你明天上班小心点,不行就打车。”
“好的,谢谢。”成樱樱回答,这声“谢谢”很真诚,她不知道迟信是否能感受到,但她说出口时肯定不是客套。
“我不想你总对我说谢谢。”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我说真的。”
成樱樱和迟信的通话,从来都是以成樱樱的沉默而结束,不想说或是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她就会选择沉默,正如现在。
而迟信也会在这时候接一句:“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而且注意分寸。
这也是她没有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
如果他能和她单纯地做朋友,那该有多好啊!她也希望迟信能开心,不想他因为她的拒绝而难过,也不想彼此之间尴尬。
他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因为销售出身,为人处世很是周到,如果他愿意,别人跟他聊天会非常舒服。但他工作上也很严肃,有时候成樱樱看到他教训下属时的场景,她没有觉得他很凶,反而觉得他气场强大,很有威严。
成樱樱想,如果没有那件事,她可能会和迟信试一试,因为他让她觉得温暖,也值得信赖。
成樱樱突然有一种想和人分享的冲动,她是个务实的人,如果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会选择求教。工作上有疑问会求教总监,生活上有问题会打电话给妈妈,而迟信的事呢?是要划入感情的范畴吗?
对,应该是感情,感情分很多种,友情、爱情或是亲情。她明白迟信想要爱情,但她现在只能给他友情。
他会接受吗?应该会吧!他似乎一直对她很包容。她会坦白地告诉她,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