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餐尤其丰盛。
不仅迟婶婶下班回来了，就连在邻县做事、原本一周回来一次的迟叔叔也回来了。
迟家太久没有喜事，从迟信的妈妈去世，再到他爸爸去世，再到他外婆隔三差五地过来闹，家里这么些年只剩下压抑与烦闷，与喜事完全沾不着边。
但今天迟信和成樱樱带来的好消息却一扫这阴霾，就连这阴沉绵雨的天都亮堂起来，尤其是迟奶奶，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虽皱皱巴巴的，但却灿烂的很。
可成樱樱看着饭桌上的一张张笑脸，心里却有些泛酸。
她为他心疼了。
为迟信孤单无助的那些年，也为迟家愁云密布的那些年。
迟奶奶不停地给成樱樱夹菜：“樱樱要多吃点，坐了一下午的车该饿了吧？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每顿都要吃饱吃好。”
成樱樱能理解老人的心情，没有拂她的心意，听话地将碗里的饭菜一个不剩地都吃了，还一个劲地夸奶奶的菜做得好吃。
迟婶婶听了这话就不依了：“樱樱，刚刚那个萝卜炖牛腩可是你看着我做的，怎么尽夸你奶奶了？”
成樱樱正要答话，老实巴交的迟明新却开了口：“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做了两个菜还想要表扬了？”
她听出来叔叔不是真的在责备婶婶，只是太过木讷，将婶婶的玩笑话当了真。
“叔叔，婶婶做的菜还真挺好吃的，我真羡慕念念，从小就有这样的口福。”
话题转到迟念念身上，迟明新憨憨地笑着，说起女儿上次在星城待了好些天被他们照顾的事。
奶奶没去在意他的话，转而小声对孙媳妇道：“你叔叔这性子完全随了你爷爷，跟个木头似的，话都不会说。”
成樱樱深有同感，隐晦地点了点头。
祖孙俩互看一眼，偷偷地笑了。
奶奶一只手从桌上放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还好迟信像他妈，长得帅，嘴巴也乖巧，不然哪配得上你。”
奶奶是真觉得孙子配不上人家。
无父无母的，对小两口完全没有助益。
反观樱樱家，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虽然离了婚，但父亲没再婚，以后资源肯定是这小两口的，张仪虽然再婚了，但婚礼那天她可是看得真切，那后爹对樱樱是真的不错，还是那么大的老板，以后能帮这小两口的自然不会少。
迟奶奶一个农村老太太，不懂政府职能部门的设置，也不知道成樱樱父母的官职究竟有多大，但打心眼里觉得吃公家饭的人都很了不起，这是普通老百姓对权力与生俱来的敬畏。
她更不知道樱樱之前的病情，迟信那时跟家里关系不太好，自然不会主动说，现在关系好了，但也没必要再说了。
成樱樱抿嘴一笑，回握住老人的手。
“奶奶，迟信很好，他很优秀。”
“你觉得他好，奶奶很高兴......”
她看向孙媳妇的肚子，想到一直孤家寡人的孙子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眼睛顿时红了，她紧了紧桌子底下紧握的两只手，“奶奶真的很高兴。”
成樱樱怕情绪起伏太大对老人家身体不好，皱着小脸连忙撒娇：“奶奶，咱们吃饭吧，我肚子都饿扁了！”
迟奶奶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孙女，念念在家时也这么喜欢撒娇，老是缠着她做好吃的。
她抹了抹眼睛，笑了：“好好，吃饭吃饭，你说这个牛腩好吃的，多吃点！”
吃完饭，成樱樱想帮着收拾一下碗筷，被婶婶拦住了。
迟信也不让她帮忙。
他在家时都尽量不让她做这些，何况在这儿，何况她还怀着孕。
成樱樱好笑地看着他：“你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一点反应也没有，跟正常人完全一样。”
“小心点总没错的，前几天林羡还跟我说，乔依就是闻了红烧猪蹄味儿才开始孕吐的。”
厨房本来就味儿大，虽然刚刚吃饭时她没什么反应，但就怕碰到那个开关。
“但吃完就干坐着，好像不太礼貌......”
迟信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不冷的话你坐门口去，我堆雪人给你看。”
说到这个，成樱樱兴趣来了，跃跃欲试的小表情表露无疑。
迟信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扶着她的肩膀走出去。
“乖，听话，外面冷，而且地上还有雪会滑，你坐着看就行了。”
他好像越来越温柔了，比起刚认识那会儿，成樱樱心想。
而且开始絮絮叨叨的，完全就是一个担心妻子的丈夫，之前清冷疏离的气质已不见一分一毫，充满了烟火气。
那时候他其实沉默的时候多，可能是工作压力大，也可能是生活上一直形单影只，除了工作，他没什么聊天的对象，所以总是很寡言。
即使面对她时，虽然体贴周到，但体现在言语中的温情其实很少，更多的是表现在行动上。
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他返回家中搬了把椅子出来，又去车上拿了她的暖手袋。
“刚吃完饭应该还不冷吧，我去给你充上电，待会儿记得去拿。”
淡蓝色的立体小熊，绒布套着的暖手袋在他中有违和感，但在这冬日的雪天里却让人觉得亲近和温暖。
她轻声应着：“好的，老公。”
迟信回了她一个笑容，走进家中去充电。
出来后又去厨房旁边的杂物间翻出一把铁锹，攥在手里开始铲雪。
雪下了昨天一晚和今天一上午，堆得厚厚的。
虽然现在已经天黑了，但白白的雪泛着光，入眼之处反倒清晰无比。
成樱樱不知道院子里有没有灯，但此刻也没想着去找。
坪是水泥地，加上南方的雪总是伴随着雨，所以最底下的那一层雪有些脏，迟信小心翼翼地铲起表层干净无瑕的雪，集中堆到了一处。
雪很厚，除了屋门口到院门被铲出一条小路外，其他的雪没有被破坏，所以需要的雪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迟信用铁揪将小山拍严实，然后把它放在一旁，开始用手堆雪球，成樱樱知道，这将是雪人的头。
她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觉得这拉下来的画面都应该被纪念。
拍视频的话，这个光线就不太够用了。
她站起身，往四周望了望。
迟信虽然手上在忙碌着，但一直都在关注着她。
“老婆 ，你在找什么？”
“院子里有灯吗？我想拍照。”
迟信又笑，走到屋里将院子的灯打开。
成樱樱觉得他今天特别爱笑，趁他正站在廊下的灯光里，迅速点了一下正打开着的拍照界面。
男人的笑被定格，在灯光下很耀眼，让她觉得这应该是他二十来岁的样子。
“拍了什么？让我看看......”
迟信见她一直盯着手机，于是朝她走来。
成樱樱将手机递给他。
迟信看了一眼照片，有些愣神。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好像从爸爸生病起就没有过了。
不想回忆过去，他揉了揉她的长发，又给她戴好羽绒服的帽子。
“我去菜地里找根胡萝卜，你去家里把暖手袋拿来抱着。”
刚接手机时碰到了她的手指，其实不凉，但他想给她找点事做，怕她想跟他一起去菜地里，也怕她追问那张照片。
今天应该高兴，不应该提以前。
成樱樱定定看了他两秒，点头：“好，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