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历四六八年九月九日,凉秋季节。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凉风格外的萧瑟,沉郁的云在天空里翻滚着,遥远的天际上微微飘下来一大片细细的苍凉的秋雨,朦胧胧的将整片天地笼罩在一片萧瑟的苍茫之中。
函谷关外,戈苏的大军黑压压的一大片已经做好了随时攻入城中的准备,空气里到处弥漫这一股压抑的气息,等待援军到来的将士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城门外的呼喊叫阵的声音冲破了天地。
戈苏的大军已经扎好了阵脚,几十万大军布置的方阵犹如起伏的潮水一般,只要一声令下,这暂时压制着的潮水就会冲破束缚朝函谷关狂涌而来,摆出的方阵整齐有序,肃杀之气甚浓。
“下方一共四十五万大军,不算两翼正收缩过来的人马,他们正在等着他们右翼的消息,只待右翼那边的人马袭击我南门,他们立马就会发起进攻!”
城楼上,季无歌看着下方的黑压压的一片几十万辽军,神色严峻的说道。
“他们早已经迫不及待了,恐怕不用等到那一刻了。”
一旁撑着冰冷的城墙站着看向下方的统帅幸崎天语气很是沉重的说道。
今天一大早起来,天就开始飘散着一些细细的冷雨,听到斥候来报,登上城楼一看,戈苏的大军在黎明时分就已经开拔朝函谷关逼近了,如今就在他们函谷关城楼下。
庞大的阵容,连着左右翼的人马一算,兵力最少恐怕达到五六十多万,这么浩大的阵势,连幸崎天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他心头沉重无比,第一次在面临这样的境地的时候感到一阵无力。
“大人,他们已经在下方叫阵,而且这戈苏是布阵的大行家,连末将也看不出他们现在摆出的是什么阵法。”
季无歌握紧腰间的快剑,皱着眉头看着下方戈苏大军布置出的奇怪阵法,疑惑道。
幸崎天的目光也在一瞬间陡然凝聚,看着下方的正在迅速移动的辽军方阵,儒雅的俊脸上也拂过些许的深沉之色,思量了许久,才沉声道,“看这架势有些像九龙乾坤阵,是上古的一种比较厉害的阵法之一,他们现在所施展的应该不是完整的九龙乾坤阵,据我所知,真正的九龙乾坤阵早已经失传了。这个阵法若是施展起来,我们恐怕也讨不到好处,你看他们阵形的布置,几乎是滴水不漏,只要我们的人马出去击破他们的一角,他们只要两方一收缩,就会变换出新的阵形。”
幸崎天这话落下,季无歌俊眉顿时深皱,“大人可有破阵之法?”
“众位可有人识得此阵?有破阵良策?”
季无歌的话一出,幸崎天盯着下方摆出的阵形好一会儿,才沉声问了身旁的谋臣跟副将,九公主幸拂画也站在一旁,倾城绝色的脸色也染着一道难以言明的沉重。
幸崎天的话落下,众人皆是脸色沉重,盯着下方看了许久,也没有出声。
到底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形,怎么可能有破阵良策?
“父王,看着阵形好像八个方位都有一个眼,而且主阵应该就是在中间,好像从哪个方位进攻都差不多一样,只要一攻破某一个缺角,两侧就会填充上来,若是不幸,还极有可能被他们围吞了。”
幸拂画有些担心的说道。
这话落下,众人也纷纷点头,大家都看出了这么一点。
“这就是九龙乾坤阵的妙处,它就是先困住你,然后再一口吃掉,这么厉害的阵法,恐怕能想得出来的,整个风云大陆也出不了几个人,这个戈苏不简单啊!”
幸崎天盯着下方,好一会儿才回道,“这个阵法,我当初也是偶然间听起过,当年我的老师也曾经很推崇的,真不知道这戈苏怎么会……”
“大人,不如这样吧,末将先带两万兵马杀出,尝试撕开一个缺口,然后大人在城楼上观看他们作何反应,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破绽。”
沉吟了片刻,季无歌忽然握紧手中的快剑,出声道。
幸崎天想了想,便抬手阻止道,“不可莽撞,这个阵形很复杂,不要轻易触碰,这样吧,派一支精锐杀出,逼近他们,然后用劲弩射入他们的阵中,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大人,末将愿意带劲弩手杀出!”
幸崎天的话落下,身旁的一位魁梧大将已经站出。
“嗯,吴将军,你带三营劲弩手疾驰而出,从左边呈半弧形路线杀出,在最近点以最快的速度将箭射入他们阵形的中央,速度要快,不要太靠近他们,射完马上走,看看他们作何反应,去吧!”
幸崎天交代道。
“是!大人!”
那名将军应了一句,便转身走下了城楼,不一会儿,只听到下方的城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马蹄声轰鸣如奔雷,在细雨狂飞的一瞬间,吴将军已经带着三千的劲弩手疾驰出城,朝前方的戈苏大军狂冲而去。
随着吴将军带着人马冲出,激昂的鼓声顿时大起,将士们的叫喊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惊动天地。
“大人,你看!”
吴将军刚刚带着人马按着幸崎天所说的路线逼近戈苏大军摆出的阵形,只见他们刚刚靠近,隐藏在阵形之内的弓箭手突然出现,众人只来得及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成千上万支羽箭已经近距离的招呼着吴将军跟那三千的大雍将士。
“快退!让他们快点退回来!”
幸崎天顿时脸色大变,自然是没有想到阵眼之中居然还潜伏了弓箭手!
太厉害了!
然而,也太迟了,吴将军部下一阵慌乱想撤退,戈苏的阵形却已经开始向前移动,寒箭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撒了下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让大雍的将士来得及反应。
“大人,不好!他们被困住了!”
季无歌惊呼了一声,俊脸浮起一道紧张之色,“末将大军杀出,解救他们!”
“没用了,你看他们两侧的人马!”
幸拂画指着两侧围上来的人马——戈苏已经失去了耐心,马上就要攻城了!
幸崎天深深的吸了口气,合上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脸色很是沉郁——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函谷关吗?
“大人,不管了,他们攻城的器械都已经推移前进了,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战了!”
“大人,下令吧,拼死一战!”
众人几乎都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纷纷握紧腰间的兵器等待着幸崎天的下令。
幸崎天叹息了一声,眼睛也浮现出一缕坚定,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众部下,“击鼓吧,拼死守护函谷关!”
“拼死守护函谷城,大人,我们不怕死!”
众人大喝一声,便纷纷冲下了城楼,眨眼的功夫,鼓声大起,忍耐多时的大战终于全面爆发,函谷关城门大开,以季无歌等人为首的大雍将领身先士卒奋勇杀了出去,轰鸣的马蹄声惊天动地。
将士们已经顾不上什么阵法,洪水猛兽一般朝前方杀了过去,像怒吼的雄狮一般,做着最后垂死挣扎的战斗,片刻的功夫,双方的人马便杀在一起,虎旗跟黄旗交织在一起,尖叫声,喊杀声冲破苍茫的天际,响彻云霄。
狂卷的凉风掠过函谷关的城墙,发出一阵悲怆的哀鸣声,尖叫的呐喊声中,无数刀光闪烁着,带出一道道瑰丽的殷红,刀光中,无数的人影倒下去,幸存的将士疯狂的挥舞着战刀冲了上去,浓郁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战况是显而易见的,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前方陷入阵中的吴将军已经被敌军的一名大将斩于马下,滚落的头颅落下,辽军顿时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是攻击的号角声大作,激昂的鼓声大起!
辽军终于犹如狂冲的可怕猛兽一般,朝城楼狂扑而来,蹄声轰鸣,回荡着喊杀声,势不可挡的朝函谷关狂涌奔腾湮没而来。
“杀啊!”
“尖叫起来吧,攻进函谷城!”
“万岁!万岁!”
辽军大吼着口号,士气十分的高昂,攻势非常的强猛!
“父王,我们,我们恐怕……”
幸拂画看着下方陷入包围之中的季无歌等人,绝色的脸上一阵惨白,惊恐的望着同样一脸灰败的幸崎天——仅仅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大雍的军队便显然是落了下风,再这样下去,函谷关必定要完蛋了!
“做好准备吧,画儿!”
幸崎天也不再犹豫,握紧腰间的快剑,蓦地转身往城楼下走了去。
看着幸崎天迅速消失在城楼下的身影,幸拂画胸口禁不住浮现出一道酸涩的疼意,抬头望着跟前一片灰茫茫的天空,美眸里禁不住浮现出一片黯淡。
“恐怕只能下辈子再见了,司空堇!”
她怅然叹息了一声,凄婉的笑了笑,“但是即便如此,下辈子还是希望能遇见你,本宫还没做你的妻子,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便也不再眷恋,也一身果决的冲下了城楼。
……
“杀啊!”
随着幸崎天策马杀出,函谷关内所以的将士都已经狂涌而出,誓死一战,坚决流完最后的一滴热血也要守护函谷关!
到处都是尖叫凄厉的喊杀声,鼻下充斥一股难闻的刺鼻的血腥味,战刀闪烁的光影中,幸拂画只觉自己挥舞着手中的快剑几乎双手麻木,整个人也变得一阵恍惚,眼前到处闪动掠过一道道鲜红。
手臂上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整个脑袋开始发昏。
乱成了一团,霎那之间只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和喊杀声。
一股沉郁的压抑气息笼罩着这片血肉纷飞的战场,肃杀之气逼得人已经疯狂起来,整片大地都在震动流淌着一地的鲜血……
大雍士气低沉无比,看着被困住的季无歌等人,也被逼到了绝境了一般,舍尽余力的挥舞着战刀疯狂的屠杀乱砍。
他们就要败了吗?
看着辽军的攻城器械马上就要推进他们的城门下,幸拂画心里已经生出一抹绝望,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道凄婉的微笑。
“公主殿下,小心!”
卫队疯狂的杀了过来,企图护住幸拂画,然而前方急涌而来的辽军显然过于强悍,没一会儿就将幸拂画的卫队冲得七零八乱。
放弃吧,他们就要败了!
幸拂画看着自己身边的卫队长倒了下去,胸口蓦地一痛,看着前方疯狂叫嚣的要活捉自己的敌军将领,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旦不行就一刀了解自己的准备,如此也比落在他们手里受辱的好!
这段日子呆在边境,她太熟悉辽军的凶残。
握紧衣袖下的匕首,眼底拂过一道决绝,便想将那冰冷的匕首送入自己的腹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传来!
‘呯!呯!’
‘轰隆隆!’
只听到一阵巨雷一般轰鸣声响起,脚下的大地猛地震动起来,风中除了飘荡的血腥味之外又多出了一股刺鼻的硝石硫磺的味道,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将士们激动的狂呼声!
“是大周的军队!是大周的军队!”
“司空大人!天啊,是司空大人回来了!”
“我们的援兵来了,是大周的军队啊!”
沉寂之后爆发出的狂热激昂的欢呼声震动天地,原本已经绝望的将士们在一个瞬间就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们不是孤军奋战,他们有援兵来帮忙了!
而且还是大周的援军!
大周的军队!
几乎被整个风云奉为最强悍的军队,他们看到了希望!
“杀啊!让西蛮族的兔崽子们知道我们大周的军队才是最凶猛的雄狮猛虎!”
“弟兄们冲啊,杀出我们大周的威风来!”
“我们大周的将士才是最勇猛的军队,揍他狗娘养的什么东西!”
随着野蛮粗暴狂吼声大起,霹雳战阵和弓弩战阵相互配合,从敌方右翼如同一只只叫嚣疯狂的野兽军团,惊涛骇浪一般的朝辽军直扑而去。
“万岁!万岁!”
“杀啊,弟兄们!”
战局开始发生了令人不敢置信的逆转,潮水猛兽一般狂涌而出的军队从左翼狂扑而下,攻势锐不可当,他们一边往前急冲狂杀而出,一边朝辽军的阵中扔出一种十分怪异的黑色物体,铺天而下的箭雨狂卷而来,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队伍直接朝中军的方向强悍的狂冲而去,直插敌军大本营,攻势之猛令人惊骇!
当先的一人是一个身穿着黑色斗篷一脸秀气的少年,只见他一路策马狂扫,与身后的将士一身嗜血直接杀出一条血路直逼辽军中军,以掏心窝的方式闪电般朝敌军大本营杀去,后面的大部队人马则是稳稳的将其掩护住,组成的方阵飞快的往前推移着,几乎是为他扫平了一路,让他往前狂奔。
几乎只是瞬息的功夫,原本攻势正猛的辽军迅速的溃散开,那黑色的圆球轰得他们找不着北,耳朵嗡嗡直叫,狂扑而来的寒箭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经稳稳的送入他们的身体内。
攻势来得太突然,又是如此迅猛,辽军在一霎那之间几乎做不出任何的有用的抵抗,一阵惊恐之后便下意识的溃退,四处散开,丢盔弃甲不断后退。
而中军大本营内,戈苏跟其部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将士们狂喊着什么‘大周的军队来了!’‘帝北军团来了!’,然后就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往后压了回来,他正想跟身边的谋臣将士商议对策的时候,只听到几声‘轰隆隆’巨雷一般的惊天巨响,紧接着整片大地又开始撼动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戈苏几乎站不稳,看着前方陷入了一阵恐慌的骚乱之中,他脸色阴沉的怒吼道。
“大帅!大帅!不好了!是大周的军队!帝北第三军团!”
前方的将士慌乱来报!
“什么!大周的军队!帝北军团!”
戈苏不敢置信额瞪大眼看着来报的将士。
“是!大帅!他们已经亮出了旗帜,你看!是北帝的兵马!他们的攻势太强了,动用了什么霹雳战阵,强弩战阵,弟兄们撑不住了!”
“报!不好了!大帅,我军前方的防御阵已经被帝北军团攻破了!”
“大帅,是司空堇!他们跟大周借兵了!”
“大帅,不行了,弟兄们快撑不住了,他们正在往我们中军逼近,大帅,我们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报!大帅!前方斥候来报,他们在通过函谷关左翼那坡隘口的时候遭到大雍司空堇军团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格萨尔将军阵亡!现在司空堇军团正在朝函谷关赶过来!”
不幸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让戈苏跟众臣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蹭蹭!’
随着霹雳战阵跟强弩战阵在前方开路之后,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后面的十万大周将士也‘蹭蹭’的拔出腰间的战刀,十多万把战刀拔出,瞬间让整片天地的温度陡然下降,空气之中那股压抑的肃杀之气又是浓郁好几分,闪动的刀光连成一条绚丽的光带,朝辽军闪电般攻击而来!
风云历史上的一个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转折点便是在此刻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大帅,我们快撤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辽军众臣开始惊恐不安起来,看着前方来势汹汹的大雍援军,他们很是胆怯,早听闻帝北军团的厉害,而且密探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北帝如今正致力于研究新式战争武器,刚刚他们投出的那些黑球恐怕就是他们新研制出来的武器吧?
之前曾经听说过好像司空堇在塔社城还是哪一次的战争中使用过类似的这种武器,本来当时大辽朝廷中就有人已经提出过要注意,不想大部分的人以为那样的武器杀伤力不是很强,便没有引起重视,不想,如今帝北军团是施展出来的这种新式武器竟是如此之可怕,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大辽素有强悍之军称号的戈苏大军竟然就是如此败下阵来!
他们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此境况,他们还有与大周抗衡的实力吗?
忽然间,他们对大辽东征的计划都感到非常的消极,也非常的悲观!
恐怕,他们大辽征服风云的愿望要破灭了!谁能想到大周的军事实力竟是如此之强?怪不得北帝竟然能以超乎常人想象的平静的看着他们争夺打斗。
人家早就有先见之明的去搞新式武器了,根本懒得理睬他们之间的争斗!
越想越心惊,越想就越是恐惧焦虑,若是他们如今真正面对的直接就是大周的军队,那么……
前方的将士还在四处溃散的撤退回来,不少的将士都已经纷纷丢盔弃甲往身后逃窜,刚刚还意气风发作战勇猛的戈苏大军那种激昂的状态一去不复返,被帝北军团打得非常的狼狈,这样的情况在戈苏将军大半生的戎马生涯中是平生仅见的。
看着前方自己那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将士,戈苏不禁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喉咙处立刻涌上一阵腥甜,脸色大变!
“快撤!”
戈苏吃力的咽下喉咙处涌上来的腥甜,看着被吓得心惊胆战不断的溃退下来的将士,心知面对帝北军团如此突然而狂猛的袭击之下,他们大辽恐怕是大势已去,情况不妙,再不撤军,别说仅仅是元气大伤这么简单,恐怕也难再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尸体倒下去,放眼望去,只要大周的铁骑驰骋横扫而过,倒下去的,几乎都是他们辽军的尸体,将士们凄厉的痛苦哀嚎声宣布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归属。
戈苏翻身上马,慌张的调转马头往身后疾驰而去,幸存的辽军将士们也慌张的撤退,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弟兄们,追击!杀光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追随我,杀啊!”
“万岁!万岁!冲啊,别让他们跑了!”
大周的将士们狂吼着一句句,野兽一样紧咬不放的追击上去,后面的大雍将士也是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的跟在大周将士的身后奋勇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