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又枯燥的初三,殷锦年觉得自己就像个机器,每天回去都半夜了,早上起来就得背书,也没有早操。
她最近一直在刷题,不仅是老师弄的,殷振军也给她找了许多,大部分都是数理化,文科基本不用管。
班里的同学苦中作乐,很多人抽时间去拍照片,有个老师在家弄了个照相机,学校里的学生都可以去拍。
象征性收点胶卷钱,这个老师也是早期的摄影爱好者,技术还挺好。
殷锦年被好朋友拖过去拍了几次,觉得拍的真的挺好看的,后面自己也去了几次。
去的多了,心思细腻的殷锦年就发现了一件事,摄影老师的隔壁,不知道是哪个老师住着,她总能看到一双眼睛。
就在窗户后面的角落里,窗帘半拉着,里面又昏暗,她只能看到那是一双特别大的眼睛,直愣愣的。
第一次看到,殷锦年心里一突,差点没坐下去。
后面总能看到,慢慢她发现好像是个女孩子,留着厚厚的齐刘海,眼睛在刘海下,黑的像墨。
殷锦年不知道她是谁,也没敢和同学提起,那个女孩好像知道殷锦年发现了她,每次都跟着殷锦年的身影转。
等到殷锦年的照片全部洗出来,殷锦年就没有再去那个小院。
又是一次月考,考完以后,全班都哀嚎起来,班里氛围很低迷。
殷锦年也是心里发苦,好多题都不会,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次肯定完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下课,她没什么胃口,等同学们都走完了,她一个人来到教室后窗的沙树林,想要安静待会。
沙树林种满了一条很长的甬道,这会儿绿树成荫,带着太阳的余晖,传来沙沙的声音。
她走到尽头,摩挲着树皮上的纹路,想到数理化的题,气闷的很。
正烦躁呢,看到围墙角落缩着一团黑影,虽然天没黑,但树木遮挡,这一片很是昏暗。
那个黑影一动不动,殷锦年差点尖叫出来,等适应了光线,她才发现是个女孩子。
不知道有多大,脸埋在双腿间,穿着一套白蓝相间的运动装,头发很长,披散下来盖住了全身。
殷锦年以为是和自己一样,心情不好来这发泄的同学,她没有说话,不想打扰,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那个女孩抬起头来,殷锦年随意瞄了一眼,没见过,不认识,但是又有点熟悉。
她一边走一边想,哪个班里的学生呢?
拐到校园大道上的时候,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她突然想起来,这是哪个躲在窗户后面的女孩。
怪不得觉得眼熟,那双眼睛殷锦年可是仔细看了很多次,后来不去了还一直忘不掉。
她想着,之前都是看到一双眼睛,今天总算看到了全貌,果然是好看的,不然眼睛都白瞎了,就是白的不正常。
她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班里,继续苦逼的刷题。
刷的浑浑噩噩间,难得听见班里同学说闲话,老师也不在,似乎是哪个老师的孩子丢了,议论的人还不少。
她没有关注,听了一耳朵,就扔到一边了。
但是有个人好奇啊,就是于婷婷,这个在初三依然喜欢八卦的女孩,啥压力都挡不住她爱热闹。
她到处乱窜,总算把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迫不及待的来和她最好的朋友,殷锦年一起分享。
丢的不是小孩子,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是,人有点问题,一直在家里待着,不知道今天怎么跑出去了。
这个老师是今年刚过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英语女老师,叫向园,殷锦年知道她,看起来很干练,听说教的非常好。
她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带着一个女儿,也没见过孩子爸爸,她女儿看起来也是十几岁,没有上学,没见过她出来。
今天放了学,向园下了班,照常回家准备做饭。
刚进屋,就觉得不对,往常女儿都要反锁门的,她叫门才会开,今天一推就开了。
她连忙跑进去,屋里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向园急了,女儿不同于正常人,突然跑出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着急忙慌的屋里屋外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又去院里别的老师家打听,没有人听到动静,都不知道她家里啥时候开过门。
老师们听说向园女儿不知道去哪了,虽然没人好意思去问过,但大概也能看出点不同,这会儿人不见了,都有点担心。
大家都帮着找起来,小院里没有,都扩散到校园各处去找,正赶上放学吃饭时间,到处都是人,知道的人更多了。
学生们也自发帮忙起来,人多力量大,在夜自习铃声响起前,总算找到了人。
一听说在沙树林的围墙处,殷锦年才诧异的抬起头。
沙树林?那个女孩是向园老师家的,有什么问题?之前好像是一直躲家里,今天看到人,没觉得有啥不对啊!
对,就是太苍白了,那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殷锦年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想自己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很长一段时间被关在家里,那种隔着门缝看外面的感觉,殷锦年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
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睛,她一直特别关注,大概是心里想起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吧,有一种感同身受。
初三的时间就是争分夺秒的,很快大家都不再关注这件事,殷锦年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一段时间,中午吃饭的时候,殷锦年又没啥胃口了,她出去买了一个小面包,就着开水,小口小口的吃着。
班里零星几个人,殷锦年不想再做题,烦躁的不得了,趁着没人关注,拿出很久没看的课外书,靠在窗户那里看起来。
正看的入迷,突然从窗外伸出一只手,殷锦年还以为是老师。
窗户外就是沙树林,三年级的窗户都在这片树林的边上,老师偶尔会偷偷从那里巡查班级。
但不是老师,那只手很纤细,也很白,露出青色的血管,有点触目惊心。
殷锦年只在刚开始吓了一跳,后面就镇定下来,她想到什么,踮起脚尖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果然,就是那个女孩,她半蹲在窗户下面,刚才伸手想摸一把书,被发现了又缩了回去,正仰着头往上看。
殷锦年往下看,正好跟她目光相撞在一起,两个人都呆住了,这也太巧了,抓个正着。
殷锦年想着那听到的闲话,仔细观察了一下,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她轻轻笑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书,问道:“你是想看这本书吗?”
女孩还在傻傻的半蹲着,听见了殷锦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殷锦年皱皱眉头,难道真的有问题?
她刚想收回书,女孩动了,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直看着殷锦年的脸,倒是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来拿书。
殷锦年发现,女孩比她高好多呀,不过她本来就比班里同学矮,这个女孩属于正常身高。
女孩用手捏住书的另外一半,殷锦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捏住另外半边,感受到拉扯,女孩才移开目光,看向手里的书。
殷锦年也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松了手,这本书她还没咋看,实在挤不出时间,她还有点舍不得。
不过不知道为啥,女孩想要,她就觉得想给,又想着反正是老师家的,又不会丢,到时候自己去要一下就行。
书也给了,女孩还站在窗前,已经有同学看向这边,殷锦年好奇的说:“你不回家吗?上次学校里找的是不是你呀?”
大概听到了回家两字,女孩又看了殷锦年一眼,伸出手摸摸她的手,然后就走了,后面的话也没回答她。
殷锦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走远,回身把窗户合起来一点,她可不想再被老师吓一跳。
第二天的大课间,班主任叫殷锦年去办公室,殷锦年心里咯噔一下,又觉得茫然,她的成绩不好不坏,还没受过老师专门的召唤呢!
到了以后,班主任说向园老师找她,她还在想怎么了,就在向园老师的桌子上看到了她的那本小说。
殷锦年不知道咋回事,她就是借了一本书给她女儿,向园老师找她干啥,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向园老师叫她坐了下来,温和的问了她的名字,然后把书拿起来问:“殷锦年,这是你的书吗?”
殷锦年点点头,班里的桌子上,每个同学都堆的满满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学习用的,但殷锦年还是怕拿乱了,她的书都会写上班级和姓名。
向园老师看她有点不安,连忙笑着说:“殷锦年,你别怕,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骄骄的?她怎么拿到你的书了?”
殷锦年一脸茫然:“谁是骄骄?”
“就是我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向天骄,那个拿你书的女孩。”
殷锦年恍然大悟:“哦,她呀,不是她拿的,是我给她的,我看她想看,就借给她了。我只知道她是老师的女儿,不知道名字。”
然后又把以前去小院看见她,然后在沙树林遇到一次,以及这次的窗边借书,殷锦年一五一十告诉了向园老师。
向园老师听的出了神,殷锦年说完了,她半天没说话,上课铃声响了才惊醒她,她温声谢了殷锦年,又让她回去上课。
殷锦年本来想要回她的书,看到向园老师还没有回过神的样子,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又过了几天,正在上课的殷锦年,突然感觉窗外有声音,她心有所感一样,趁着老师在板书,小心的探头看了一眼。
真的是向骄阳,这个特别的名字,殷锦年一听就记住了。
她还是穿着那天的白蓝运动装,这次头发扎起来了,露出一张圆圆的脸,依然苍白的脸,定定的看着殷锦年。
殷锦年坐立难安,这个向骄阳,为啥每次都喜欢躲在窗户后面呢,万一老师发现了,肯定要骂她。
还好,一直到下课,窗外也没有再出声音,殷锦年以为她走了,伸头一看,她居然还是同样动作蹲在那。
殷锦年赶紧伸出手去拉她,一边拉一边说:“你咋还蹲着,腿不麻吗?”
向骄阳还是没什么表情,殷锦年总算感觉到了不同,她一直在看自己的脸,就那种目不转睛的看。
殷锦年心里也有点发毛,但她也不知道咋办,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叫向骄阳吗?那本书你看了吗?”
向骄阳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她转了转眼珠,嘴巴动了动,不知道有没有出声,反正殷锦年没听到。
殷锦年无奈的道:“我们待会还得上课呢,你不能在这,一直蹲着多不舒服呀,你先回家去吧!”
向骄阳听到回家两个字,又有了反应,她又摸摸殷锦年的手,转身走了。
殷锦年长出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坐了下来,转身一看,班里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于婷婷一马当先的盘问起她,殷锦年也没觉得有啥,就简单讲了一下。
上次向骄阳丢了的事,班里的同学基本都知道,这回又见到真人,难免好奇的议论起来。
不过很快大家就没心思了,新的一轮煎熬又开始了。
到了周末,殷锦年没有回家,她每次东西带的充足,也不想浪费时间赶路,就两个星期才回家一趟。
她和班里没回去的同学一起在校园散心,没想到遇到了向园老师,她和殷锦年打了个招呼,想了想,又问殷锦年可不可以去她家玩会。
殷锦年对向骄阳还挺感兴趣的,又不好意思拒绝老师,就点点头答应了。
和同学告了别,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小院走,好久没来了,小院里种的花都开了,都是普通的月季,但颜色多,开的很热闹。
向园老师敲了敲门,门就从里面咯吱一声打开了,她推门进去,里面也没人。
她招呼殷锦年进来,走到了里面才发现,向骄阳是在屋里的,只是坐在窗户后面的一个小板凳上,还有窗帘盖着,一时注意不到。
向骄阳平时可能就是这样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殷锦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锦年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
她站起来,试探性的看了两眼,又走过来摸摸她,好像确定是殷锦年了,就拉着她往窗户那里走去。
走近了,殷锦年才发现这个窗户后面别有洞天,小小的一片地方,摆了一架画板,下面还有好多颜料。
旁边还有一个小架子,摆了很多好吃的,和一个大水壶。
向骄阳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在架子上翻找着,然后递给殷锦年一根彩虹棒棒糖。
向园老师站在他们身后,声音带有哽咽:“我就感觉骄骄对你不同,她之前应该就是去找你,后来是不是也去找你了?有次我正好回来,看到她从那边过来。”
殷锦年拿着糖,有些不知所措,向骄阳从拉着她的手,到把糖给她,就一直低着头,没有再看她一眼。
听到向园老师的话,殷锦年连忙把向骄阳这几次的事说了出来。
“给你带来了麻烦了,但我真的很想谢谢你,骄骄很久不出门了,我怎么说她都不愿意出去,这几次她都是自己出去的,我开始都不敢相信。”
向园老师说着背过身去,似乎擦了擦眼泪,又接着给殷锦年讲起了向骄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