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姜绾歌走了过来,她眉宇间尽是愁绪,“我想为怀临守寡三年。”
顾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她。
“绾歌……”
姜绾歌打断顾老夫人的话,“我是真心实意的,还望娘能成全。”
顾老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自是有愧这个儿媳妇的,可这终归是她的选择,她总不能干涉太多。
“既然你决定了,那便依你吧。”
闻听此言,姜绾歌感激涕零。
“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姜绾歌点了点头,搀扶着顾老夫人一同上了马车。
……
灵车驶过青石板铺设的街道,直至郊外,停在了顾家的祠堂前。
灵车停下,顾凉云也下了马车,他身形笔挺,步伐沉稳,面容冷峻,虽穿着厚重的白衣,仍掩饰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之势。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敬畏地凝视着他。
顾凉云走到顾老夫人跟前,恭敬地说道:“母亲,请上香吧。”
顾老夫人点点头,迈步向前。
姜绾歌随后跟了过去。
顾怀临死因蹊跷,尸骨却保存完整,按规矩,应将其火化入土,方可让灵魂得以安息。
香烟缭绕,在空气中升腾而起。
顾凉云负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顾老夫人点燃了香,插进香炉里,又拿了香给姜绾歌。
姜绾歌插了香,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嫂嫂,烧炷香吧。”
顾凉云将香递到姝朵面前,声音平静。
可这举动,让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明明顾大公子的正妻就在眼前,却叫一个妾室嫂嫂,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打姜绾歌的脸吗?
如此殊荣,也正警告了那些看戏的人。
她是顾家明门正娶的妻子,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外人看笑话。
顾老夫人和蔼地笑了,对于顾凉云的做法,她很满意。
在顾怀临生前,顾老夫人一直对姝朵不喜,可人都死了,再多的怨念和怒气也该消散了。
不管如何,这也是她儿子唯一喜欢过的女人,顾老夫人不想别人看轻姝朵。
顾凉云这么做,反而合了她的心意。
姜绾歌则垂眸,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姝朵微怔了片刻,随即缓缓低头,接过顾凉云手中的香,微闭起双眼,再睁开时,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缓缓跪下,虔诚地插上了香,再叩拜了九次。
当她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哭泣流泪的女子只是幻觉。
顾凉云盯着她的绯红的眼角,嘴唇抿了抿,旋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疏离。
只不过垂在身侧的拳头悄然攥紧。
顾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让她起来。
姝朵退后一步,与顾凉云拉开距离,默默站到了顾老夫人身边。
前方骤然升腾起数十丈高的火焰。
“轰隆隆——”
滚烫炙热的烈焰吞噬了灵车,烧毁了棺材。
火舌如蛇般舔舐着所剩无几的尸骨,发出噼啪爆裂的脆响,像是在为逝者哀悼。
顾老夫人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今天过后,她的儿子就要永久地离她而去了。
“阿临,你放心,娘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你安心去吧!”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难耐。
顾老夫人转身看着姝朵,目露怜悯。
偏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守了寡,也不知她这辈子还能否寻觅到良缘。
“阿临最爱的是你,他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他是个好孩子……”她叹息一声,继续道,“他走之后,娘希望你能替他好好活下去。”
姝朵眼睛红通通的,用力咬着唇瓣,才能控制自己没有落下眼泪。
顾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叮嘱:“以后你若遇见喜欢的人,就改嫁了吧,别委屈了自己。”
“娘,我怎么可能改嫁,我自当是要为夫君守寡的。”姝朵摇摇头,坚定地说道。
顾凉云闻言,深深看了姝朵一眼,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却被他隐藏得极好。
“阿临最担心的便是你,你要记着他的话。”顾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鼻酸,“他不在了,咱们还得好好活下去……”
“嗯,我知晓的。”姝朵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姜绾歌看着眼前的火焰渐渐熄灭,心里百味杂陈。
她原先心里是恨的,恨顾怀临不守承诺,恨姝朵夺走了他所有的宠爱,更恨他的铁血无情……
可就算她再恨,看着灵车焚烧的残骸,她突然就释然了。
姜绾歌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失去什么,反而姝朵,一个被娇宠的女人,却成了孤苦伶仃的寡妇,甚至连唯一疼爱她的夫婿都没了。
这不是很令人兴奋吗?
她倒要看看,没有顾怀临护着的日子,姝朵要怎么在顾国公府活下去。
……
马车上,姝朵低着头,默默地坐着,眼圈泛红。
顾凉云侧头看向她眉头蹙得愈发紧促。
“别哭了。”
半晌,他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啪!”
姝朵猛地拍掉他的手,愤愤瞪向他:“不要碰我!”
顾凉云愣了愣,心口蓦地传来阵痛,他握紧拳头,克制着内心的起伏。
两人沉默许久。
终于,顾凉云率先开口,哑声问道:“我有哪里不好?你为什么总是避着我?”
姝朵扭过头,不去理他。
“你讨厌我?”他追问。
姝朵紧抿着唇瓣闭口不言。
“我有哪里不好?”顾凉云又问了一遍。
“你没有不好。”她淡淡回答,“只是我们不合适。”
顾凉云微怔,随即笑了:“可昨晚嫂嫂在我怀里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姝朵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昨晚她喝醉了酒,根本就没注意到是谁抱着她。
“那是我喝醉了说的胡话,跟你没关系。”
“嫂嫂,你忘了吗?你说,你喜欢我。”顾凉云忽然凑近她,俊朗的脸庞逼近了她的小脸。
姝朵呼吸一窒,慌乱地推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轻笑一声,“你明明说你愿意的,为什么事后却变卦呢?”
姝朵咬着牙,眼眶更红了,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那是因为我不清醒……”
她的确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候不过是意乱情迷间的说辞,只当作玩笑,哪怕清醒之后她依旧这样认为,却绝没想到他会当真。
她一直觉得,顾凉云不仅仅是她的小叔子,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待她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她也对他尊敬有加。
却没有想到这人竟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