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五十二年冬天,寒风肆虐,大地银装素裹。
“陛下,屋外冷,您还是进屋休息吧。”刘公公望着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脸担忧。
君景珩听到贴身太监的劝告,只是摇了摇头:“朕还没有那么脆弱。”
“陛下,这一年您的身子都未曾好过,奴才担心……”刘公公看着君景珩两鬓斑白的头发,心下忍不住酸涩。
“无妨,好不容易又下起了雪,朕想再看看。”君景珩摆了摆手。
刘公公闻言,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
此时,天空飘落着零星的白色雪花,君景珩就站在屋檐下,任凭大雪掉落在身上。
他闭上双眸,用手捂住胸口,努力让自己心中的痛楚平复一些。
一年了,姝儿离开了一年之久。
君景珩不由得佩服起季祈安来,这人,到最后一刻都在隐瞒着他。
他本以为自己此生躲在暗处守护好姝朵,便能护她一生无忧。
可仅仅二十年过去,人就没了。
君景珩一下子失去了努力的意义,竟觉得有些可笑。
这时,前方走来了一个身影。
刘公公眯眼一看,立即恭敬行礼道:“奴才见过柳将军。”
君景珩睁开眼睛,抬眸望去。
柳禾安穿着一身火红的盔甲,一步步朝着君景珩走来。
直至走到身前,才跪下行礼。
“微臣见过陛下。”
“你怎么来了。”君景珩轻启薄唇,语气说不上友好。
对于这个曾经第二个未过门的妻子,他与她算不上多熟悉。
柳禾安不甚在意,她站起身,伸出手拍了拍肩上的雪花,“微臣是来请求陛下赐婚的。”
“赐婚?”君景珩眉头皱起,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是。”柳禾安点了点头。
君景珩并未作答,而是问道:“以你的身份,还需要朕替你下旨?”
“陛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士,以微臣的身份,恐怕柳家不会同意。”柳禾安抿着嘴角,说话间露出几分哀愁之态。
“你是想让朕帮你?”君景珩反应极快。
“不错,还希望陛下成全。”柳禾安再次拜倒在地。
“你起来吧,朕自会帮你,只不过是看在姝儿的面上。”君景珩淡漠的声音响起。
柳禾安一听,顿时激动不已,忙再次叩首谢恩,“多谢陛下。”
君景珩摆了摆手,示意柳禾安可以退下了。
柳禾安看了看背对着她的君景珩,眼眸涵盖一丝复杂情绪,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函递到头上。
“陛下,这是微臣在季将军墓旁看到的信函,微臣想还是交由给陛下保管为好。”
君景珩转过身,看向那信函。
刘公公见状连忙从柳禾安的手中拿过那封信函,转交给君景珩。
“陛下,您看。”
君景珩接过信函,当看清楚上头的字迹时,他神色微变。
目的已达到,柳禾安也不做任何停留,起身告辞后便退了下去。
君景珩捏紧了手中的信函,半晌,才缓缓展开。
上头写着:
“裴大夫,望这世间最后一株玉髓花,能让将军忘掉前尘往事,平安快乐度过此生。”
君景珩握着信纸的手蓦然收紧,指尖泛白。
原来,直到最后一刻,你也没有原谅我,对吗?
刘公公看着盯着信函许久没出声的陛下,不由感到疑惑,刚想上前,便见他躬下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如魔鬼般刺耳,刘公公听得毛骨悚然,却不敢打扰了他。
许久,君景珩停止了笑声,双眼发红,整张俊逸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一甜,喷涌出一股鲜血。
“陛下……陛下……”刘公公吓了一跳,急忙奔过去扶住了君景珩。
咳了许久,君景珩终于稳定了呼吸,他深邃的双瞳染上浓重的血红。
刘公公看着君景珩那满是血红的双眸,不禁吓得腿脚打颤。
“陛下……”
他的话尚未说完,君景珩便单膝跪地,整个身子顺势滑了下去,倒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传御医!陛下晕倒了!快来人啊!”刘公公高喊道。
君景珩昏迷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画面。
那年,姝朵站在梅花树下,对着他浅笑,她一袭白衣胜雪,恍若谪仙降临人世间。
“景珩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娶我吗?”
“景珩哥哥,等到明年春天,你带着聘礼上姝家登门提亲,好不好?”
“景珩哥哥,太好了,陛下下旨让我成为你的正妻,你高兴吗?”
“太子殿下,我已是将军夫人,您这样不合礼数,还望殿下自重。”
……
这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飞速掠过,君景珩从回忆中惊醒,他起身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随即吐出一口腥血。
“陛下,陛下,您醒了?奴才这就传御医。”刘公公见君景珩醒来,欣喜万分。
君景珩睁开眼睛,语气虚弱:“不必了,给朕拟旨意。”
刘公公心头颤了颤,似是意识到什么,他双眼发红,上前扶着君景珩来到桌前。
君景珩坐到桌案前,执笔蘸墨,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不消片刻,两份圣旨便写好了。
“把圣旨送到丞相府,就说是朕亲笔所拟。”
君景珩把写好的圣旨递给刘公公。
“是,陛下,您好生歇息。”刘公公双手接过圣旨,又看了一眼君景珩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忍着泪水离开了东宫。
等人走后,君景珩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累坏了。
他只希望下一世,能不要再重蹈覆辙……
不知过了多久,刘公公进入内室,看见还坐在椅背上的君景珩,轻声唤道:“陛下?”
无人应声。
刘公公大着胆子走近一步,只见君景珩闭着眼睛,眉宇间萦绕着疲惫,像是睡着了。
“陛下?”
刘公公小心翼翼的抬起胳膊,轻推了君景珩一下,依旧无声。
他面色微变,颤抖着指尖放到君景珩鼻端试探了下,只见鼻翼处毫无呼吸,他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陛下驾崩了!
……
翌日,皇城里传出君景珩暴毙的消息,朝野震荡。
在城外准备回南蛮国郡镇守的柳禾安得知此消息时,她微微一愣。
随即看向遥远的天际,她喃喃自语道。
“你还真是个祸害,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跟在一旁的云初一听,忙问道:“禾安,你眼眶怎么红了?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柳禾安回过神,看着眼前爱人关切的眼神,她扯唇笑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嗯。”云初点点头,两人骑着马朝远方离去。
柳禾安深深吐出口气,真心实意感谢姝朵带给她的改变。
这一次,终究不是她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