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从医院回酒厂大约需要十几分钟。
杨茉莉和傅清晨并排走在大街上。
昏暗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杨茉莉抱着白色的工作服,只穿着单薄的毛衣。
一阵风刮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深秋的风真冷,她在心里想着。
一件带着体温的皮衣,披在她的身上。
“我不冷,还是你穿吧”她本能反应,伸手想把衣服拿下来,还给傅清晨。
傅清晨阻止了她的动作“听话。”
这一路,傅清晨非常沉默。
沉默的完全没了纨绔子弟的气质,让杨茉莉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看样子,男朋友三个字的杀伤力挺大,他应该快对她死心了。
身后传来了摩托车的鸣笛声,还有轻浮的唿哨声。
杨茉莉刚想回头,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在炸街。
突然,傅清晨伸手一带,她就转到了里面,后背贴在了酒厂的围墙上。
他双手撑在墙上,把她护在了臂膀中间。
摩托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传来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大街上乱搞,要不要帮你们去开个房?”
杨茉莉的脸涨的血红,她刚刚看到了,那个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人,向她的胸前伸出了手。
如果不是傅清晨及时的拉了她一把。
那个人的偷袭她的手,正好能摸到她的胸部,太可怕了。
“不用管他们,有我在不用怕。”
傅清晨发现了她的异常。
“谢谢。”
杨茉莉第一次温柔的对他说话。
又传来几道讥笑声,几辆摩托车走远了。
傅清晨收起了胳膊,“不用谢,我们快点走吧!”
傅清晨怕那几个人返回来,他们人多,自己保护不了她。
“好,”杨茉莉也害怕那些人回来,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两个人站在了酒厂的宿舍楼下。
此时,楼下除了值班的保安,一个人也没有。
杨茉莉突然想到住院费的事,刚才病房里站着七八个男人,她只想赶快离开,忘了问了。
“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在医院的检查费多少,改天我一起还给你。”
傅清晨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保安室,要了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折回到杨茉莉的面前,把纸塞到她的手中。
“这是我的手机号,选好饭店后给我打电话,我通知他们。”
杨茉莉看着纸上的数字,沉默了几秒钟“我的钱不多,能不能去便宜点的饭店?”
“行,你请客你说了算,别忘了带上你的男朋友。”
傅清晨迷人的桃花眼,直直的看着杨茉莉,仿佛想要看穿她的一切。
杨茉莉心虚的点了点头“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说完之后,她快速的逃回了宿舍。
看到杨茉莉的身影隐没在宿舍楼中,傅清晨勾了勾唇角,悠然的转身离开了。
杨茉莉回到宿舍时,崔云姐妹已经下班回到了宿舍,正在吃泡面。
“茉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们也加班了?”
崔云一边往嘴里送泡面,一边问她。
杨茉莉一颗心怦怦的跳着,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她不敢让崔云知道,是傅清晨送她回来的。
“我被蛇吓晕了,刚从医院里回来。”
“被蛇吓晕了?哪里来的蛇?你没事吧?”
崔月关心的问道。
杨茉莉“没事了。”
崔云“蛇是不是藏在瓶子里的?”
杨茉莉“对。”
崔月“你去刷瓶子了?”
杨茉莉“嗯,瓶子供不上,班长安排的。”
崔云“上次刷瓶组有个女的,也被瓶子里的老鼠吓晕了,回收的旧瓶子里啥都有。”
杨茉莉又想到了那双可怕的红眼睛,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是太可怕了。”
崔云附和道“的确很可怕,所以刷瓶组经常换人,被安排过去的新员工都干不长。”
“嗯,今天就有好几个人没来上班,班长才让我去帮忙的。”
杨茉莉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钱包。
看着仅有的四十块钱,叹了口气。
还有十几天才发工资,本来她每天吃馒头和咸菜,可以坚持到发工资那天的。
现在欠了黑社会一帮人的一顿饭,这点钱怎么够请客的。
她有点颓废的坐在床上,看着对面正在吃饭的姐妹。
她知道两姐妹的生活费,都是崔月在保管。
半晌过后,她不好意思的开口“崔月,能借我二百块钱吗?”
崔月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泡面“行,我吃饱饭拿给你。”
“嗯,谢谢。”
崔月勾唇一笑“谢什么,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好姐妹,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困难的。”
崔月知道杨茉莉,一定是遇到了特别困难的事,要不然不会开口向自己借钱的。
酒厂的临时工,彼此之间借钱的时候很多。
毕竟在这个贫穷的年代,年纪小就出来打工挣钱的,都是家里不富裕的人。
每每到了月底,快要发工资的最后几天,就会有人断了口粮。
于是就会向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借钱,等发了工资立刻还上。
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杨茉莉却从没有开口向谁借过钱。
她一直很节俭,手中的生活费,仿佛永远花不完。
“茉莉,没钱买饭了吧?我这里有我妈烙的肉馅饼,我热给你吃。”
崔云快速的解决掉了饭盒中的泡面。
“你回来好几天了,饼子是不是很硬了?我需要用水泡一下才能吃吗?”
杨茉莉确实饿了,没有拒绝崔云的好意,拿出饭盒准备倒热水泡饼吃。
崔云狡黠的一笑“不用泡,姐有办法,保证比刚烙出来的还好吃。”
在杨茉莉不解的注视下,崔云拿出几张白纸铺在桌子上,又从放饭菜的橱子里,拿出一个带馅的小饼放在上面。
她拔掉录音机的插头,拿出一个新熨斗,把插头插到了电板上。
等熨斗热了,她在馅饼上面也放上一张白纸,然后把熨斗放在了上面。
不一会,屋里传来了烤馅饼的香味。
杨茉莉无比佩服的看着崔云“崔云,你也太厉害了。”
崔云高傲的一笑“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酒厂规定不让用电炉子,但没规定电熨斗也不能用。”
杨茉莉拼命的点头“对,还是你聪明。”
“那是,姐比你大几天,脑袋里的东西也多一些,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崔月毫不客气的打击她“我看你,是见到帅哥犯花痴的神经多一些,整天就知道看帅哥。”
崔云并没有生气“是人就有爱美之心,男的喜欢茉莉这样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女的喜欢英俊、高大帅气的小哥哥,”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那个傅清晨,人长得好,家里又有钱,这样男神级的人物,不喜欢他的女孩才不正常,如果他原意娶我,不要彩礼我也原意,所以,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他。”
杨茉莉脸色一僵,随即恢复了自然。
崔云这么喜欢黑社会老大,自己必须快点让他死心才行。
崔月捕捉到了,杨茉莉表情中一丝细微的变化。
虽然她从杨茉莉身上没看出什么来。
但她却知道傅清晨,心里喜欢的人是杨茉莉。
傅清晨这样优秀的男人,并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
崔月纳闷的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叫傅清晨的?”
崔云的脸上露出一缕傲娇“姐,自有姐的方法,是我的男人,就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崔月“是人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好上班挣钱吧!”
听到姐姐又出言打击自己,崔云不乐意了“你先管好自己吧,你那个男朋友看着就不像好人,你还贴在人家身上不下来,哪天你被他甩了,哭都没地方哭。”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杨茉莉连忙岔开话题“听说过段时间,酒厂会考核一部分员工转正,肯定有你们。”
崔云和崔月对视了一下,转正的事,大伯和她们提过,并说这次一定托人帮她们转正。
崔月还有一个可以帮她转正的人。
那个人就是傅清晨,他亲口许诺只要崔月帮他追求杨茉莉,就会帮她转正。
“也许,转正的人中也会有你。”
崔月好心的暗示她,只要她做了傅清晨的女朋友,转正是分分钟钟的事。
杨茉莉释然的一笑“我就不用惦记了,顺其自然。”
杨茉莉知道,并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员工,就会有机会转正的。
后台、人脉,决定着谁会在仅有的转正名单中。
她是不会幸运的转正的,她也不做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等家里欠的钱还完了,她要学一门技术,她不想一辈子困在酒厂里。
崔云则同情的安慰她“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
杨茉莉苦涩的一笑,这个好姐妹,是在安慰她,还是挖苦她。
馅饼被崔云两面都烤的金黄,滋滋的往外冒着香味。
杨茉莉没有继续转正这个话题,眼睛盯着馅饼“真香啊!”
崔云又是满脸的骄傲“那是,我妈用最好的五花肉做的。”
杨茉莉的眼眶突然一热,如果自己的妈妈活着,也会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你饿了,你先吃。”
崔云把热好的馅饼放在饭盒盖上,推到了杨茉莉面前,又放好一个馅饼继续烤。
“谢谢,”杨茉莉敛起了对母亲的思念,一小口一小口的开始吃着馅饼。
结果她越吃越饿,也泡了一包方便面吃。
三个人边吃边聊,天快亮了才躺下睡觉。
这就是贫穷的临时工,夜班下班后的夜生活。
次日,杨茉莉睡到快上班了才起床。
崔云姐妹去大伯家里吃饭了,又是她一个人在宿舍里。
她快速洗漱了一下,跑到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和几包榨菜,回到宿舍简单吃了几口,拿着工作服急匆匆的奔向厂区。
包装车间里还是嘈杂依旧,各种机器的轰鸣声让人头疼。
杨茉莉在女更衣室换好工作服,来到南流水线前面的位置,等着开完班会后接班。
夏班长没来,换了一个工龄长的女工人,来给她们开会。
她简单的布置好今天的生产量,又叮嘱大家注意操作安全后,班前会结束了。
杨茉莉和几个同事回到了验酒组,站着等着接班。
“听说夏班长被调走了。”
和杨茉莉一起上班的吕佳琪说道。
武思怡“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她和保安队长干架了,才被调走的?”
谢欣“听说她骂保安队长是看门狗,这样嚣张的老女人,被调走活该,省得我们再继续看她,那张万年的寡妇脸。”
吕佳琪“人家有嚣张的资本,她老公在销售科当科长,听说每个月工资三四千,人家有高傲的资格,才目中无人、斜着眼看人的。”
武思怡“她离了老公啥也不是,听说保安队来了七八个新人,个个都是帅哥,哪天我们过去瞧瞧呗,说不定有一款适合你们。”
谢欣“保安没前途的,对了,杨茉莉,听说你被那个最帅的保安,抱着送去了医院,你们有没有擦出爱的火花啊?”
谢欣把目光,挪到了站在一边的杨茉莉身上,一脸暧昧的看着她。
几个女同事也都看向了她。
杨茉莉故作镇定的一笑“别提了,我昨天晚上在刷瓶组帮忙,摸到一个里面装着蛇的瓶子,还是活的,我当时就吓晕了,醒来后就在医院里了,没看到什么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蛇上面。
“活的?这也太吓人了吧!”
“以前还有活老鼠呢,更恶心人。”
“多亏咱们没去帮忙,要不然吓死了。”
“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下次肯定会轮到我们的。”
“轮到了就请假呗。”
就在她们议论不休时,白班的人完成了生产量下班了,她们赶紧停止了议论,上前接班。
她们竟然把黑社会那帮人当成了保安。
杨茉莉不禁觉得好笑。
杨茉莉躲过了她们的悠悠之口,随即担忧起来,她去哪里找个男朋友。
找个能帮她,能让黑帮老大彻底死心,又不会在事成之后,纠缠她的人,好像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