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波折过后,姜萧后续的登山路途趋于平稳,问心路已然化作普通山路。
丝丝缕缕的清凉透过鞋底,徐徐沁入他的身心,先前登山所积累的疲惫缓缓消散。
当姜萧再度踏上一级台阶时,刹那间便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与之前不同,这一回,阵法并未封禁他的五感,姜萧仿佛化身为一缕自由自在的清风,悠然游荡在人间大地。
此地的人族,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日复一日地从事着繁重的劳作。小小的村落恰似一座饲养场,其中的人族被妖族肆意当作食材挑拣享用。
稍有忤逆,便会被瞬间抹杀,紧接着又会有新一批从山林中抓捕而来的人族填补空缺。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悠悠岁月里,无数人族先贤为了对抗妖族,毅然决然踏上修行之路。
一次次的挫败,一位位前赴后继倒在征程中的先行者,以宝贵的生命为后人指明方向,引领人族踏上艰辛的修行之道。
无数先辈化身血肉枯骨,铺就了一条供人族砥砺前行的通天之路!
不知历经了多少漫长的岁月,人族修士渐成气候,开始与妖族正面交锋。
然而,双方实力悬殊巨大,反抗的火焰一次次被无情扑灭。
但溅起的火星愈发繁多,渐成燎原之势!
心神沉浸于幻境之中,姜萧的肉身却依旧不停歇地向上攀登。
最终,在一处辽阔的战场上。
人族与妖族界限分明。
人族阵营里,有一人飞身而起,振臂高呼,其声低沉而悲壮:“我人族诞生于天地之间,既已开启灵智,又怎能容忍父母、子女、亲朋好友沦为食物!先贤们不惧生死,点燃生命之火,为我等照亮修行之路,用血肉铺成修炼之道。
今日在此,应当反抗这世道的不公,为我人族而战!为我人族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而战!为后人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这天地之间,无需担忧沦为食物而战!若战败,我等可以牺牲,但反抗之火绝不可熄灭!我人族当为生存奋战至最后一人,为后人开创崭新的家园!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
远处,妖族的吼声震耳欲聋,犹如滚滚雷鸣!
人族阵营虽然参差不齐,却一片沉寂。人人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双眼之中满是决然的死志!
这里正是问心路的传道,问心宗期盼着人族的后来者能够知晓,今日的一切,皆是先辈们不计得失、舍生忘死才换来的!期望后世之人继承先辈的志向,秉承先辈的遗愿,让薪火相传,为人族而奋勇拼搏!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
修炼之路漫长且枯燥,若无坚定的信念,又怎能行稳致远?
信念为何?问心足矣!
且说姜萧正稳步登山,此刻山门前的问心宗众人却是满脸愁容,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小子肯定是要被收入宗门的,毕竟他的种种表现都符合问心宗的规矩!
然而,该赋予这小子何种身份让其进入宗门呢?
问心宗收徒,重点在于修心,对于修炼资质并非过度看重。毕竟问心宗的问心大阵主要考验的是试炼者的心性。宗门内不乏资质平庸的灰衣杂役弟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小家伙竟然打破了第二关的问心阵!暂且不论其心性如何,单就这一壮举,绝对称得上是天才。
问心宗开山收徒,对所有人的成绩评定,一是修炼资质,二是能否战胜心魔。
以往问心阵的问心关只有两条路可走:若不敌心魔,便会被驱逐下山;其余只要资质可以,没有被心魔击败,也是能登山入宗的。
可今日,居然有人直接破开了阵法!
问心宗收徒持续半旬,阵内时光流速与阵外不同,阵内百年时光,在现实中甚至不足一个时辰。今天仅仅是第一天,就出现了如此棘手的状况。
问心宗众人被弄得焦头烂额。先是来了两名登上数万级台阶的天才弟子,又冒出个强行破阵的猛人。
今年的弟子都如此特立独行吗?
山下的人都这般天赋超群了?
这无疑给众人出了一道巨大的难题。
问心宗的弟子等级分为:杂役弟子、入门弟子、普通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再往上便是宗门长老了!
通常问心关一过,就可以以入门弟子的身份留在问心宗。表现优秀者,则可以以天才的头衔,直接晋级为普通弟子。
以这小子的表现,若以入门弟子的身份将其招入宗门,显然有失公平。
可若以天才弟子的规格招收为普通弟子,其中牵涉众多。暂且不提宗门对天才弟子的资源倾斜,付出与收获能否成正比。单说这名弟子进入宗门后能否服众?
而且,这名弟子四年内能否突破到第三境也是个未知数。
毕竟每一届的天才弟子都是问心宗的门面担当,以他这百来级台阶的资质,能否突破到第三境着实令人担忧!
资源方面,问心宗并不匮乏,将他推到下三境顶峰并非难事,可想要突破下三境,进入中三境,依靠的绝非仅仅是资源。无数人因无法跨越那道门槛,终身停滞不前。
一名问心宗的天才弟子,若只是个三境修士,或者是依靠资源堆砌出来的三境修士,传出去问心宗的名声往哪里搁?其他弟子又会如何看待“天才”这个头衔?
天才弟子直接成为普通弟子,那是因为众人对他们未来的发展高度充满信心。
这么多年登山的弟子,通过登山的级数,就能够大致推断其未来的修为高低。
一般而言,登上万级台阶的有望成为上三境修士,万级以下五千级以上有机会达到中三境,不足五千级则基本无望踏入中三境。
但天赋并非决定一切的关键,否则在混元界,测试资质的手段如此普遍,一个宗门只需寻找天赋绝佳的苗子,全力培养即可。可惜修行路上充满变数。
不是没有资质平庸的弟子超越天才,天才反而更容易被针对,导致中途夭折。
这一次,那两名登上数万级台阶的弟子无疑是天才。
正常情况下,像这种资质出众的弟子,都是以天才弟子的身份进入宗内,地位等同普通弟子,只要在四年内成为三境修士即可。
其余入门弟子,若入门四年内也能修炼到第三境修士,亦可申请成为普通弟子,但四年时间无法到达三境则降为杂役弟子。
而身为杂役弟子,只要成为三境修士,并通过宗门考核,依然能够晋升为入门弟子。
可偏偏这位一来,不仅打破了大阵,资质还如此难以捉摸!
所以,如何裁决才能既维护宗门的尊严,又确保公平公正,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雷暴目光扫过众人,主事人玄元子眉头紧蹙,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一众弟子们个个低头不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有某个家伙,此刻不仅在肆无忌惮地掏裆抓痒,还一脸陶醉!
雷暴气得暴跳如雷,不再看那人,强压着怒火对众人说道:“既然能登上山,收了便是。只是其本身资质太差,况且已经有了个修为却品行不端的家伙,让人笑话我问心大阵识人不明,总不能再来个修为低的让人看笑话吧!我看干脆给他个外门弟子就行。其他视他日后修行的情况而定!”
雷暴的这番话倒也在理,只是还未等玄元子表态,他口中的那个品行不端的某人,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嘴里说道:“雷掌律所言甚是有理!”
然后又看向白衣修士陈闪闪说道:“师侄啊!你师傅身为掌律,完全是为了宗门着想,可不是为了打压天才,也不是视宗门条例如无物,你一定要体谅你师父的一片苦心啊!他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见到天才就嫉妒眼红的人啊!”
“老王八蛋,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胡言乱语!”雷暴不等空无继续啰嗦,直接怒声呵斥打断,顿时两人又开始激烈地争吵起来,你来我往,局面愈发失控。
玄元子此刻对空无羡慕不已,他也想挠挠裆下!心中烦闷至极,想起当初自己还是真传弟子时,药神谷曾悄悄向自己发出邀请,让自己去担任长老,可自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早知道宗门有这么多烦心事,自己真应该慎重考虑一番!
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去那边看看多好!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遭老罪了!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死脑筋!药神谷多好,仙子如云,不比这些老家伙赏心悦目?
在场的三位长老,两位争吵不休,一位表面劝架,实则心不在焉,弟子们噤若寒蝉,像一尊尊雕塑,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两人互相揭短,以及时不时爆出的惊人内幕,心中直呼过瘾,这次没白来,赚大了。
“行了,都吵了多少年了,宗门重地,今日又有重大之事,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一道醇厚而威严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相貌敦厚的中年道人。
众人望向道人,纷纷恭敬行礼道:“拜见宗主!”
此人正是问心宗宗主齐道衡。
齐道衡摆了摆手,对着空无和雷暴说道:“你们两个这么多年,事事针锋相对,毫无规矩可言。今日之事,由玄元子长老负责,岂容你们在此争论不休?玄元子长老自有决断,自会公平处置,不损宗门威名!”
随后看向玄元子道:“长老,您德高望重,处事公正。我这两个师弟一向胡闹惯了,您不必理会他们,自行定夺便是!”
玄元子此刻满心的无奈,心中暗自腹诽:“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他俩不懂事,胡闹惯了,就这么轻轻揭过,纯粹是偏袒啊。
我是主事,这不就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吗?以后要是出了差错,那就是我的罪过!
德高望重,不就是暗讽我年老吗?我哪里老了!
公平处置,还要维护宗门威名。
你作为宗主,直接拍板决定不就行了!非要让我来背负这个压力?
正道魁首啊!
万年传承啊!
人族圣地啊!
这和稀泥、拉偏架的宗主啊!
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没去药神谷呢?
现在厚着脸皮再去,药神谷还会收留我吗?
山上那些整天高喊公平、道貌岸然、正气凛然的长老都躲到哪里去了!
平时一个个信誓旦旦,绝不允许宗主肆意妄为,非要效仿山下王朝的忠臣,以死进谏。现在都当缩头乌龟了?
就只会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
人心不古啊!
世态炎凉啊!
宗主欺负老家伙了,就没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罢了,一群靠不住的家伙!
果然,问心宗还是得靠我来力挽狂澜!”
玄元子看向宗主,恭敬地先行一礼,然后说道:“承蒙宗主信赖,让我主持此次盛会。我认为既然过了两问一传道,那便是我宗门弟子,而且此子此次表现极为出色,堪称天才!而且修行路上成就高低,不能仅仅取决于资质,现在就妄下定论,为时尚早!我问心宗内高手如云,悉心教导,日后或许会有非凡的成就!”
宗主齐道衡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长老果然深谋远虑,处事公平。此子日后若能有所建树,宗门教导固然功不可没,玄元子长老的识人之明当居首功!”
玄元子心中满是苦涩:“什么识人之明在前,不就是想说日后此子一无所成,是我识人不清!
若是有成就,就是宗门教导的功劳!
列祖列宗在上,不是我不敢仗义执言,实在是弟子势单力薄,不得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啊!
师傅啊!他们欺负我!
徒儿心里苦!徒儿想念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