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路岩听完丹枢的话后,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眼神锐利地看着目不能视,一只长袖中还藏着机械义体的丹枢,用从容不迫的语气说:
“你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敢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直接向地衡司或者神策府揭发你?”
话落,丹枢瞬间感受到路岩不再和善,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路岩身上传来,令她动弹不得。
气氛转眼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你们药王秘传的胆子都这么大吗?”路岩道出了丹枢的身份。
刚开始,他还真以为丹枢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小鱼关系不错的丹鼎司医士。
可当丹枢讲起丰饶孽物为何没有天缺,丰饶神迹怎样伟大时,路岩才看出她或许就是仙舟云骑一直提防的药王秘传。
加上丹枢在聊起无尽形寿时,有意或无意地暴露出了自身区别于普通仙舟人的庞大的丰饶之力,这几乎是对路岩的明示了。
“路先生,我的确早已知晓您的身份。”
听了路岩恐吓的丹枢,仍然一脸平静,这也让路岩更加确定她就是故意自曝身份的。
可是为何?
如果想靠告知他仙舟弊端来破坏离间他和仙舟巡猎势力的联盟,宣扬丰饶的伟大来拉拢他,难得不是隐藏身份更好吗?
“我说这些,仅仅只是为了告诉您仙舟联盟早已走向了一条极端且堕落的道路,丰饶也并非有您想象的那么令人痛恨。”丹枢语气中透露着一种无奈,仿佛是在讲述什么可悲的事。
“诚然,我确实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因为药王秘传一直都在关注着天垣联盟与仙舟联盟的合作。”
“我虽目盲,耳鼻却异常好使,早在若木亭百米开外,我就通过您的步伐与气息,分辨出了您的真实身份,原本……我是打算隐瞒身份,尝试接近于您搜集情报,但……”
丹枢停顿了一会儿,又将无法视物的双眼看向小鱼的方向,此时的小鱼已经与书店很近了,再拐个弯就到了。
以路岩和丹枢的视角甚至都能看到,那书店的小店长此时正孜孜不倦地看书,看得入了迷。
“但因为您对这孩子的善意,我竟莫名地想与您坦诚一些,所以,也就不在乎您揭不揭发我了,呵,我倒是又做了一件蠢事,但已经够了,在这之前我已经将该做的事都做了,就此结束也好,我只希望大人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与小鱼这孩子无半点关系。”
路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很多种丹枢自曝的原因,就是没想到是因为小鱼,丹枢才打算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的。
可按照仙舟与天垣不久前共同签定的合作协议,路岩是一定要将丹枢告发的,这中间留不得半点情面。
在协议中,打击包括药王秘传在内的丰饶孽物,是天垣与仙舟两大联盟合作的首要事项。
身为主动签订协议的其中一方领导者,路岩不可能率先做出违反协议的事,那样他将再也没有信誉可言,未来的计划也会难以实现。
他不知道丹枢被告发后会怎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小鱼之后很难再见到丹枢了,她们俩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身世也很像,只有同为天缺者的二人才能真正理解彼此。
然而,亲手造成她们分别的,却是不久前帮助过小鱼的路岩,这样倒显得他是个坏人了。
路岩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摇头叹息。
他看着跌跌撞撞的小鱼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撞到了一面墙壁,可她没有哭,没有气馁,而是聪明地冷静了下来,站在原地细细回想。
“如你所说,丰饶,或者说药师,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令人痛恨。”路岩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丹枢说道,“我的爱人曾说过一句话,她说,以我们狭隘的善恶观去评价星神,给星神套上标签,是非常愚蠢的行径。”
丹枢嘴角微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吐出一句:“……您爱人说的话真是客观,令我受益良多。”
可谁知,路岩话锋一转,又说道:
“但她是天才,天生就有着世人遥不可及的智慧,这世上愚蠢的人太多了,我也是其中之一,”
“也许,站在宇宙的角度上来看,星神的行为自有一套逻辑,凡人无法理解,也就无法明白对宇宙来说,星神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站在我们这些生活在文明中、社会里的普通人的角度上来看,那不可一世的星神,带给了我伤害,就是恶,带给了我救赎,就是善,这是很普遍的看法,我也认为,这种看法是人之常情。”
路岩说完后,丹枢露出了苦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丰饶是善是恶与我何干?祂已经给我留下了诸多负面印象,我当然要将祂的恶果置之死地。”路岩神情冷漠地说道,“待会儿好好地与小鱼道个别吧,若你罪孽轻浅,有生之年,或许还能与她再次相聚。”
路岩也不清楚丹枢会被仙舟判下何罪,这还需要地衡司方面的后续调查,但无论是什么罪,以长生种的标准判罚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年的刑期。
这几百年很多事都会改变,就算是长生种也经受不了岁月的折磨。
“请放心,路先生,我会好好与小鱼道别的,只是……”丹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这恐怕是永别了,我犯下的罪,早已是不赦十恶,如果……”
丹枢还没说完,她和路岩同时听到小鱼那边突然传来的动静。
“喂,小瞎子!你哪来的这么多巡镝?”
几个小孩包围了即将到达书店的小鱼,面色不善地盯着小鱼手中揣着的巡镝。
小鱼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在这几个小孩出现后,她变得格外害怕了起来。
“这,这些巡镝,是我……”小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偷来的!”一个小孩大喊道,眼中带着发现真相一般的兴奋。
“不是!这些巡镝是我帮……”小鱼变得激动了起来,她着急地想解释清楚,可没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太坏了!没想到这小瞎子不光眼瞎,手还挺脏的!”
“老大,前段时间你那新款玉兆不是不见了吗?说不定就是这小瞎子偷的呢!”
“对啊!我说怎么不见了呢,原来是你这小瞎子偷走的,老子那玉兆可是最新款,很贵的!你这小瞎子必须得赔给我!”
几个小孩表情愤怒,他们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就将小鱼给定了罪,将小鱼视作恶人,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正义声讨。
“对!快赔给老大!”
“就用你偷的巡镝赔!”
“快交出来!”
小鱼死死地抓住路岩交给她的巡镝,蹲在地上,在这些想要从她手里抢走巡镝的孩子们中间无助地流出了眼泪。
在一旁的书店里,发现越来越不对劲的小店长,已经偷偷地打了地衡司的电话,跑去向大人求助。
“不要,不要这样……这些都是,路哥哥的……”小鱼抽泣道。
孩子们拉扯着小鱼的头发,将她轻易推倒,看着她手中的巡镝两眼放光,小鱼哭得越伤心,他们就越是得意。
殊不知,在远处旁观了一切的路岩,眼神已经格外冰冷。
……
与此同时在金人巷。
青雀在黑塔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条小道。
此时的她在看到露出一条龙尾的盆栽后,愣在了黑塔身旁。
“白,白露小姐!”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条不停晃悠,有着一块锁在上面的紫色龙尾,正是持明的那位有名的龙女大人。
一路上她倒是听说了龙女大人又出逃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上了本人。
黑塔倒是丝毫不意外,她直接对着掩藏的白露喊道:
“白露,捉迷藏已经结束了,我按照约定给你带来了礼物,你也该按照约定完成你的承诺了吧。”
此话一出,摇摆的龙尾瞬间立直,迅速收到了盆栽后面。
下一秒,一个面露惊喜的小脑袋从盆栽后探了出来,兴奋地说道:
“黑塔小姐!终于等到你了,真不枉本小姐与那些云骑周旋这么久,怎么样怎么样,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黑塔微微一笑,指了指两手提着一大堆小吃零食的青雀说道:“喏,都在这里了。”
白露这才注意到站在黑塔身边一脸懵的青雀,顿时惊讶一声:“唉?青雀怎么也来了?”
青雀有些生无可恋,她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就被卷入了一场早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性作案,而自己,恐怕也无法从这艘贼船上抽出身了。
她有点想念太卜司了,想念符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