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门房下人匆匆跑来,神色有些紧张地禀报:“夫人,有冰人来访。”
童夫人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忙问道:“快请。你知道是哪一家请的冰人吗?”
下人低着头回答:“小的不知,只是认得来到咱们府上的冰人,那是本地有名的黄婆。”
童夫人皱起眉头,心里暗自琢磨,这个黄婆可是出了名的嘴甜,专为大户人家说媒,收的费用也不低。
她心中不禁犯起嘀咕,究竟是谁家要请黄婆来说媒呢?
童夫人定了定神,对下人说道:“好,快请她进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准备迎接黄婆的到来。
不一会儿,黄婆迈着小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她年岁稍长,年逾四十,身形圆润,一张圆圆的脸甚有福气,眉毛弯弯,小小的眼睛,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十分精明。
她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
她的嘴唇涂得鲜红,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身上穿着红色和紫色相间的衣裙,看上去很喜庆。衣裙的质地柔软光滑,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金钗,闪闪发光,与她手中那块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手帕相映成趣。
一见到童夫人,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挥了挥手中的手帕,福了福身道:“黄婆见过童夫人。”
她的声音尖细而高亢,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童夫人嘴角含笑,轻声说道:“黄婆请坐。”
待黄婆在下首的座位坐稳后,童夫人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不知道黄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黄婆脸上堆满笑容,轻声回应道:“童夫人,老身此次专程前来,是有一门好亲事要给您家说呢!”
童夫人微微一笑,示意黄婆坐下,然后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是李家的四公子。这李家家主,正是咱们的县令大人。”
听到这里,童夫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地看着黄婆。
只听到黄婆继续说道:“李四公子虽然是姨娘所生,但却深得李大人的宠爱。
他生得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是十里八里出了名的孝顺,又有才华,绝对是个好归宿。如今年方十九岁,尚未娶妻……”
黄婆口若悬河,将李家四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童夫人听得心花怒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心中暗自思忖:“自家老爷平日里就经常巴结当地的县令,每逢过节都要花费一大笔银子去送礼。若是能与县令家结为亲家,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黄婆看着童夫人的反应,心中暗喜。
她接着说道:“李大人昨日找上老身,就是为四公子提亲。”
童夫人连忙点头,说道:“这真是太好了!不知这门亲事,黄婆有何想法?”
黄婆笑道:“童夫人,这门亲事若是能成,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啊!两家结亲,不仅可以增进彼此的情谊,还能让双方的家族更加兴旺发达。”
童夫人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想再了解一下李家的情况,于是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黄婆一一回答,还不时地夸赞李家的种种好处。
童夫人坐在堂屋里,手轻轻扶着下巴,心里暗自琢磨着童家那些尚未出阁、正值适婚年龄的姑娘们。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黄婆,微笑着问道:“黄婆,您可知这李四公子相中了咱们府上的哪位姑娘呀?”
黄婆连忙躬身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昨日李四公子在玉佛寺上香时,偶遇了一位童小姐。当时那位小姐身着一袭蓝色的衣裙,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李四公子一眼便瞧上了。只是……”
说到这里,黄婆稍稍停顿了一下。
童夫人见状,赶忙追问:“只是什么?快别卖关子啦!”
黄婆继续说道:“只是那李四公子只认得童家的马车,却不识得这位小姐究竟是谁。他回来后茶饭不思,一心想要知晓这位小姐的身份。
无奈短时间内在外面也打听不到到底是哪一位童小姐去了玉佛寺上香。这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只好央求他父亲大人出面,请我这个媒人来府上提亲呐!”
童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昨天倒是听说韵儿出门去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去玉佛寺上香,不过记得她当时穿的好像是一身白色的衣裙。难道还有其他姑娘也出去了不成?如此一门好亲事,可万万不能让它落到别家去了。
想到此处,童夫人决定先把家里的姑娘们都召集过来问问情况再说。
于是,她微微蹙起眉头,并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她语气婉转地说道:“此等大事,我还需仔细问询一番,以确定咱们童家是否有姑娘曾经去过那玉佛寺。
毕竟今日老爷外出未归,家中诸事皆由我一人做主,对于这样的婚事,我实在不敢轻易应下呀!”
黄婆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丝理解之色,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老身便改日再来与夫人商议此事。”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童夫人见状,赶忙唤来一旁的管家,轻声吩咐道:“快些送黄婆出去吧!莫要怠慢了客人。”
管家连忙躬身应诺,恭敬地引着黄婆向门外走去。
待黄婆走出童家大门后,童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的眉头微微舒展,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秀云,轻声说道:“秀云,你去叫韵儿来我院子里。”
秀云微微躬身,应道:“好的,夫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恭敬。
童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轻声自语道:“也不知道韵儿这孩子昨天出去做什么了……”
此时此刻,童妙韵正待在自己房间内。
她秀眉微蹙,语气焦急地吩咐着身旁的翠红和兰香道:“快些帮我找找那个旧荷包,它对冒大哥来说可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说罢,她轻闭双眸,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荷包的模样,口中喃喃细语:
“那个荷包是黄色的,布料和绣图的丝线用的可都是上乘之选,只可惜由于年代久远,看上去已经略显陈旧,甚至还有些勾丝之处......
记得先前我把它放置在了包袱之中,你们究竟给收到哪里啦?”
听完童妙韵的描述,翠红在脑海中快速地搜寻了一番,然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曾见到过这样一个荷包。
一旁的兰香也是面露难色,一时间同样想不起来。
见此情形,童妙韵不禁愈发感到苦恼,她跺了跺脚,嗔怪道:“你们两个怎么这般不用心啊!要知道,这个荷包对于冒大哥来说意义非凡,那可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呐!”
翠红见状,赶忙上前轻声安慰道:“小姐莫急,依奴婢之见,不妨让我们姐妹等人将这屋子再好好地整理一番,说不定便能寻到那个荷包了。
您瞧,昨日这屋里的箱子和柜子都被翻得杂乱无章的,虽说后来彩衣和彩云那两位新来的小丫鬟有帮忙重新叠放衣物,但她们终究不太熟悉咱们平素的习惯,未能像以往那般细致地分类收拾。”
听见翠红这么说,彩衣和彩云两个丫鬟垂下脑袋,感觉自己犯错了一样。
“三小姐。”
只见秀云缓缓地走进房间,微微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夫人有请,请您移步到她那里去一趟呢!”
“好!”
童妙韵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穿着鞋子,待穿戴整齐之后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前往母亲所住的院子。
临行前,她还不忘转头对身后的翠红以及其他几位丫鬟叮嘱道:“你们几个可得给我仔细找找啊,今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那个荷包给找到!”
翠红等人赶忙齐声应道:“是,小姐放心吧!”
由于这些丫鬟还要留在屋子里收拾整理一番,所以童妙韵此次并未携带任何一名丫鬟随行,而是独自一人径直跟随着秀云,朝着童夫人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童夫人的院子,走进屋内。
童妙韵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蹦蹦跳跳地跑到童夫人身旁,坐在她身边,如孩童般撒起娇来,仰着头笑嘻嘻地问道:
“娘亲,您这么着急叫女儿过来,到底有啥事儿呀?”
童夫人面带微笑,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之情,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柔声说道:
“真是时光飞逝啊!转眼间咱们家韵儿都长这么大啦,也是时候该找个好人家成家立业喽!”
童妙韵听闻此言,心里咯噔一下猛跳。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前左巡抚大人的夫人所说过的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于是,她不由得提高了警觉,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童夫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童妙韵还是强作镇定,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娇声回应道:
“娘亲,您看女儿自幼便离开家门在外生活,好不容易这两年来才得以回到家中,与父亲、母亲团聚。如今女儿只想好好陪伴在您们身边,多尽些孝道呢!”
童夫人对于女儿的这番话似乎并不以为意,轻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说道:
“傻孩子,你可知道?你今年都已经整整十七岁啦!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成亲嫁人,恐怕就要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咯!”
童妙韵听到母亲的问话之后,樱桃般的小嘴微微一撇,精致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副不情愿的神情来。
只见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将头低了下去,仿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般,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一旁的童夫人见状,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韵儿,娘问你话呢!昨日你到底是不是去了玉佛寺上香呀?”
然而,此时的童妙韵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低垂着头颅,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童妙韵才终于缓缓抬起双眸,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轻轻颤动着。
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母亲的问题。
最终,她轻声说道:“女儿昨日未曾去那玉佛寺上香,而是去了咱家的旧宅。想看看当年母亲您那般辛苦地生下我的那间屋子……”
说到这里,童妙韵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了正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童夫人。
而童夫人也因为这一番话语,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的她已经先后诞下了长女和长子,当怀上童妙韵的时候,一切都还算顺遂。从怀胎十月到一朝分娩,整个过程都颇为顺利,几乎没让她受什么苦楚。
回想起那段时光,童夫人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童妇人目光柔和地看着童妙韵,轻声说道:“韵儿,想当年你呱呱坠地之时,伴随着你的出生,竟还有一块赤玉一同降临于世呢!”
听母亲这么说着,童妙韵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块赤玉,轻轻地递到母亲面前。
童妙韵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娘亲,这块玉石当真与我一同出现的么?”
童夫人微微颔首,接过赤玉仔细端详起来,边看边缓缓说道:
“没错呀!宝贝女儿。当时那接生的稳婆瞧见这一团红,还以为为娘我大出血了呢,吓得脸色都变了。
待清洗干净之后才惊喜地发现,原来竟是这么一块通体赤红、温润如玉的宝贝赤玉。而且呀,这玉石似是有着某种灵气,你可得好生保管,切莫弄丢了。”
童妙韵乖巧地点点头,应声道:“知道啦,娘亲。”
母女俩又闲聊了一会儿家常,童妙韵便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童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露些许遗憾之色,喃喃自语道:“哎!也不知那李县令家的四公子,在玉佛寺究竟相中了咱们家哪位姑娘,居然差遣媒婆上门提亲来了。”
童妙韵听到这句话,脚步稍稍一顿,但并未言语回应母亲,只是默默地将这番话铭记在了心间。
随后,她轻移莲步,转身走出房门,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