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蒸汽船吞吐着白烟,林婉指尖碾碎飘落的灰蝶残翅,青金石耳坠在夜风里撞出细碎声响。
她盯着河道上漂浮的东珠暖手筒,忽然抬脚碾住楚皓捡起的半片梵纸:";王爷可认得这海疆图与虎符的纹路?";
楚皓指尖还残留着她后颈火燎水泡的温度,袖中虎符暗纹却已刺痛掌心。
他望着林婉孔雀蓝裙摆扫过甲板铁钉时迸出的火星,喉结滚动:";三年前大食国进贡的舆图,本该在兵部库房落灰。";
";落灰的东西最易生蛀。";林婉嗤笑着将梵纸抛向蒸汽船烟囱,看着火光吞噬烫金纹路,";明日卯时让暹罗船队改走南洋暗礁区——运来的火山岩要混着黑曜石粉铺满货舱。";
楚皓望着她裹着绷带的手推开舱门,月光漏进指缝时映出腕间旧疤。
那是上个月炸毁私盐船时留下的,此刻却像条吐信的银蛇盘踞在苍白的肌肤上。
他忽然按住门框:";御史台那边......";
";王爷若闲得慌,不如查查莲华堂供奉的九瓣莲图腾。";林婉反手将舱门重重合上,铁锁撞击声震落檐角冰棱,";毕竟能仿制暹罗梵纸的匠人,全大周不超过三个。";
晨雾漫过漕运码头时,林婉已立在铸铁了望台上。
她咬着银签子挑开马家盐场的账册副本,忽地将朱砂笔掷向正在卸货的暹罗商船:";第三舱的木箱为何没有琉球黑曜石标记?";
";马会长派人劫了暹罗人的货。";楚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色披风裹着雪松气息罩住她单薄的肩,";兵部查出莲华堂与七省漕运......";
";王爷今日话多得很。";林婉突然转身,赤金护甲划过他腰间虎符,";听说西市新开了波斯香料铺?";没等楚皓回答,她已踩着三寸鎏金鞋跟跃下铁梯,孔雀蓝披帛扫过他欲抬未抬的手掌。
楚皓望着她消失在蒸汽船腾起的白雾里,掌心还留着被护甲划破的血痕。
暗卫从阴影中现身:";王妃昨夜派人挖了马家祖坟,找到三十七箱南洋火油。";
";把暹罗使节送的降真香换成掺硫磺的。";楚皓摩挲着虎符纹路,望着码头林字旗旁新挂的玄铁鹰隼旗,";让漕运衙门的人戌时前滚出南三仓。";
此刻林婉正捏着波斯商人呈上的乳香样本,鎏金护甲突然刺破蜡封。
她盯着渗出的靛蓝色液体冷笑:";用天竺茜草汁冒充龙涎香?
告诉那个卷胡子,明日日出前看不到二十车真正的阿曼乳香,他藏在城南的外室就会收到他夫人特制的波斯弯刀。";
暮色降临时,她终于在西郊货栈发现端倪。
五辆满载暹罗火山岩的牛车辙印深浅不一,最末那辆的稻草下渗出暗红色粉末。
林婉赤足踩上滚烫的火山岩,脚底燎泡炸裂的疼痛让她瞳孔紧缩——掺了琉球黑曜石粉的火山岩,遇水该泛青紫磷光,此刻却像凝固的血痂。
";江南三百织坊等着这批料子染火浣布。";她突然拽住路过脚夫的麻绳,鎏金护甲划过对方渗血的肩胛,";最后那辆车,昨日申时三刻进过哪个仓?";
脚夫颤抖着指向挂着莲华堂灯笼的南仓,林婉反手将银票塞进他裂开的伤口。
当夜南仓突发大火,二十箱火山岩在青紫色火焰中现出莲华堂的九瓣莲烙印,火场灰烬里还混着半张未烧尽的七省漕运联名状。
三更时分,林婉裹着沾满烟灰的孔雀氅踹开书房门。
楚皓正在擦拭虎符的手猛地攥紧,看见她赤足踏过的地砖留下带血的莲花印。
";王爷可知莲华堂运往暹罗的火山岩里掺着什么?";她将烧焦的联名状拍在案上,染血的护甲划过";七省漕运";字样,";高丽参商船三个月前沉没的位置,恰好能捞到这种混着硫磺的黑曜石粉。";
楚皓的瞳孔在烛火中收缩成线,虎符暗纹突然与案上残纸的烫金纹路重叠。
他伸手欲触她还在渗血的脚掌,却被鎏金鞋跟抵住咽喉:";明日开始,王爷还是待在兵部看虎符比较妥当。";
";婉儿......";
";嘘——";林婉突然将染血的联名状塞进他唇间,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听说大食国海疆图与王爷的虎符能拼出暹罗航路?";她转身时伤口在青砖上拖出血痕,";可惜我要走的是陆路。";
五更梆子响时,林婉已出现在城北骡马市。
她盯着满载漠北羊毛的勒勒车,突然用银簪刺破麻包。
当簌簌落下的不是羊毛而是岭南剑麻时,鎏金护甲已扣住马贩咽喉:";贺兰家的运输队,何时开始给莲华堂运货?";
马贩颈间渗血的瞬间,三十辆勒勒车突然调转方向冲来。
林婉旋身跃上旗杆,孔雀氅展开时甩出淬毒银针。
最先倒下的马匹撞翻货箱,散落的根本不是剑麻,而是浸过火油的暹罗梵纸。
";原来贺兰家垄断漠北商路是为这个。";她踩着倾倒的货箱轻笑,忽见天边亮起熟悉的青紫色火焰——那是挂着林字旗的蒸汽船方向。
怀中的暹罗咒文匣子突然发烫,烫金纹路透过衣料灼烧心口。
林婉扯断璎珞掷向火场,东珠在烈焰中炸裂成七颗星辰。
当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在黎明里,她踩着满地灰烬走向河道,没看见楚皓的玄色衣角从蒸汽船舷窗一闪而过。
他掌心躺着半枚染血的虎符,与河底捞起的海疆图残片正拼出通往贺兰家命脉的暗道。
(接续正文)
黎明前的骡马市飘着焦油与血腥混杂的气味,林婉踩着浸透火油的梵纸残片,孔雀氅边缘的金线在余烬里明明灭灭。
她弯腰捡起半张未燃尽的联名状,忽觉颈后拂过雪松气息的暖意。
";贺兰家三房庶子每月初七会去西郊马场。";楚皓的声音混着青瓷药瓶滚落声,玄色披风裹着止血散落在她脚边,";他养在红柳巷的外室刚诞下双生子。";
林婉碾碎药瓶的动作顿住,瓷片刺入掌心的疼痛让她瞳孔泛起异样的亮色。
蒸汽船方向飘来的青紫色火焰映在楚皓染血的虎符上,竟与莲华堂的九瓣莲烙印重叠成诡异的图腾。
";王爷连别人房闱秘事都了如指掌?";她突然用染血的联名状擦拭鎏金护甲,烫金纹路刮下楚皓虎符表面的黑曜石粉,";不如查查兵部武库司上月丢失的二百斤硫磺——";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勒勒车轴断裂的巨响。
楚皓望着她孔雀蓝的身影没入晨雾,掌心虎符暗纹已烙进皮肉。
暗卫呈上的密报还带着漠北风沙,记载着贺兰家通过羊毛车队走私暹罗火油的具体路线,末尾却添了句";王妃三日前购得废弃驼铃驿站地契";。
当夜子时,林婉出现在红柳巷最深处的院落。
她将双生子的银锁按进青砖缝隙,鎏金护甲划过贺兰庶子颤抖的脖颈:";听说贺兰家运羊毛的勒勒车,辕木都要用漠北狼血浸三个月?";
三日后,十七家驼铃驿站突然挂起林字旗。
运送岭南剑麻的商队借着驿站水井补给时,总会";不慎";遗落几包混着黑曜石粉的火山岩。
马会长发现时,这些灰蓝色粉末已沿着驿站网络渗入七省漕运节点。
";疯子!";马会长捏碎茶盏,看着账册上突然出现的";漠北火浣布";条目,";她竟用驼队运硫磺,拿驿站当火药库!";
此刻林婉正立在废弃驿站了望塔上,孔雀氅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
二十辆改装过的勒勒车正驶入荒漠,车辕裹着混入硫磺的狼血,货箱夹层里的火山岩遇风便泛起青紫磷光。
";夫人,贺兰家截了第三批羊毛。";侍女递上染血的密信,";但他们没发现车底暗格里的暹罗咒文铁板。";
林婉轻笑一声,将密信抛向烽火台。
火光窜起的瞬间,三十里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贺兰家私藏的硫磺库被自燃的羊毛车队点燃,火光中浮现的九瓣莲图腾烧穿了半边夜空。
楚皓的暗卫在黎明时分送来檀木匣,里面躺着贺兰家与七省漕运往来的密账。
林婉翻开账本时,一片漠北沙棘叶飘落在";驼铃驿站修缮费";条目上,叶脉纹路竟与海疆图残片完全重合。
";王爷最近对花草颇有研究?";她突然对着空荡荡的驿站大堂开口,鎏金鞋跟碾碎沙棘叶的瞬间,房梁上传来瓦片轻响。
七日后,江南织造局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震惊朝野。
漠北火浣布经驼铃驿站直抵苏杭,比原定时间早了整整十日。
林婉靠在铺满联名状的软榻上,赤足踩着马会长亲笔签名的求购书,脚踝银铃随着蒸汽船鸣笛声叮咚作响。
";夫人,三大商会联名请求开放驿站通道。";侍女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开青紫色烟花——那是约定好的硫磺补给信号。
林婉抚摸着暹罗咒文铁板上的烫金纹路,忽然将求购书掷向烛台。
火舌舔舐羊皮纸的刹那,玄色衣袖卷起的气流扑灭了火焰。
楚皓掌心的虎符压住";七省漕运";印章,暗纹里竟藏着驼铃驿站的分布图。
";婉儿可知贺兰家昨夜屠了三十匹白狼?";他指尖拂过求购书上未燃尽的狼血印记,";那些浸过硫磺的辕木遇到漠北风沙......";
";会像暹罗火山岩般自燃?";林婉突然笑着截断话头,鎏金护甲划过他颈间新添的剑伤,";王爷该提醒的是往硫磺里掺金砂的人。";她转身时孔雀氅扫落案头密函,露出兵部批给贺兰家的狼牙令箭。
当夜漠北刮起十年未见的黑沙暴,林婉安插在驼队的死士却传回密报——本该被焚毁的十七号驿站地窖里,堆满贴着兵部封条的暹罗火油。
她摩挲着楚皓遗落的半枚虎符,忽然对着铜镜勾起染着蔻丹的唇角。
晨光初现时,三大商会的使者挤满林府前厅。
林婉踩着他们进献的南海珊瑚缓步而来,鎏金鞋跟突然刺穿装着漠北金砂的锦盒。";诸君可知掺了硫磺的金砂遇火会变靛蓝色?";她将染色的金砂洒向晨光,看着众人瞳孔里炸开惊惶的涟漪。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只信鸽落在蒸汽船桅杆上。
林婉展开密信轻笑出声——贺兰家主连夜进宫请罪的马车刚陷进西郊沼泽,车辙印里渗出的正是靛蓝色金砂。
她倚着船舷将虎符残片抛向暗流,没看见楚皓的玄铁鹰隼旗悄然覆住了七省漕运的莲花纹路。
河道突然腾起的青紫色火焰中,半张未烧尽的货单随风贴在舱窗上。
林婉眯起眼睛,看着";暹罗咒文铁板";条目旁,赫然浮现出陌生商会的莲花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