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范紫芙让莫辞给宋易安去信后,便吩咐下去,准备宋母的后事。
“二爷整日里在房里做甚?”范紫芙饮口茶问。
那日宋晏川失魂落魄出了府门,莫辞跟了去。
却说他去了大相国寺,在佛前跪了一晚,莫辞亦是等了一晚上。
第二日清晨回来后,便进了屋,待在屋里不出门。
“不知道,碧儿几次进屋,都唉声叹气出来了。”阿夏端来茶点,脆生生回答。
只那双眼一直盯着茶点,说:“大娘子,这是小厨房这几日新做的桃蕊糕,采的城南新开的桃花,快尝尝。”
范紫芙抬眸,见小丫头眼睛亮晶晶,樱嘴动了动,捻起一块桃蕊糕,感慨道:“要不说,还是阿夏心态好,瞧这一连串腌臜事,她这眼里心里只有今日吃什么,明日食什么。”
说罢,将那块糕点塞到阿夏嘴里,只见她眼睛一亮,道:“大娘子,你喂奴婢做甚?这是为你做的,近来你食得太少了。”
“好吃吗?”范紫芙不答反问。
“好吃的!”阿夏朗声答,眉眼弯弯。
范紫芙莫名心头亦顺畅不少,又拿了块递给石竹。
方才拿起一块尝了尝,确实不错。
“大娘子,我阿娘说了,这人生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应对不完的。”阿夏咽下糕点,方说:“总归不能饿肚子,不然哪有气力去面对更糟心的事?”
范紫芙捏了捏她愈发圆润的脸,假意呵斥:“你个小乌鸦嘴,赶紧吃东西,莫要再说了。”
就不能让她过两天舒心日子吗?
“大娘子,碧儿过来了。”孙嬷嬷进屋通报。
范紫芙抬眉说:“说曹操,曹操到。让她进来吧。”
顺手将桃蕊糕递给了孙嬷嬷,笑道:“嬷嬷尝尝,不甜,很香。”
孙嬷嬷接过,浅尝一口,亦点头夸赞。
范紫芙又取了四个杯子,斟上茶,说:“若是觉着干,可饮些茶。”
碧儿进屋便见着四人围着小桌,嬷嬷与两个婢女虽是站着,神情轻松,又是吃糕点,又是饮茶,其乐融融。
倒不似主仆,远瞧着像是一家人。
碧儿心内叹气,只觉自己实在蠢笨,识不清人。
“大娘子万安。”碧儿恭敬行礼。
范紫芙抬眸,见原本水灵的碧儿,如今却是面容憔悴,满目哀愁。
“可有事?”她问。
碧儿屈膝跪下,以头触地,带着哭音恳求:“大娘子开恩,放奴婢出府吧。”
范紫芙一愣,问:“二爷又折磨你了?”
碧儿直起身,抹了抹眼泪,说:“二爷意志消沉,整日在房里饮酒,不省人事。”
“大娘子,奴婢觉着这日子太苦了。”
她两行泪流下。
她原先虽有野心,可如今遭遇这般变故,亦知宋晏川并非良配。
且老夫人眼下亦不好了,这日子越发难过。
她泪眼偷瞧了瞧范紫芙。
碧儿的举动自然逃不过范紫芙的眼。
她走过去,将其扶起来,说:“我这人虽脾性不好,时常发疯,但亦不是见人便疯。”
“碧儿,你不想出府,不过是怕自己身在逸风院,而松涛院两位主子与我有过节,如今一个死一个颓败。”
“你怕我对你下手?”
碧儿心内一震,紧抿嘴唇。
如今老夫人不好了,旁支夫人们都来探病,又去逸风院劝二爷。
外人眼里,不管老夫人与二爷做错了什么事,但眼下是他们处于下风,那些夫人们出于同情,便拉着碧儿安慰。
宋家三房夫人抹了抹眼泪,道:【碧儿,你是老夫人的人,亦是二爷的侍妾,往后可小心些。那位大娘子可是个狠人,瞧瞧吴家那位表姑娘被她逼得都去偷人了,落得惨死下场。】
碧儿虽躲着逸风院的主儿,可亦寝食难安。
当初自己受老夫人指使,亦做过害她之事。
如今主子们都败了,接下来,遭殃的会不会是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妾室。
“奴婢不敢,大娘子。”碧儿惶恐道。
一时竟自称奴婢,忘了自己亦算半个主子。
在范紫芙面前,她总觉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小婢女。
范紫芙托着她的手,阻止她再次下跪。
“是二房……还是三房的夫人吓到你了?”范紫芙问。
碧儿惊讶抬头,她怎地知道自己所思所想?
范紫芙见她模样,便笑道:“原是三房夫人。”
只在提到三房,碧儿方才显出惊讶之色。
“碧儿,你那位表婶与表叔常常找你要银钱,你出了府,他们还会接纳你?”范紫芙笑道:“但在松涛院,你依然算半个主子,安安分分,亦能寿终正寝。”
“这世间许多苦,都是人想不通,偏要硬吃。”
碧儿身子一僵,支吾道:“大娘子,以往我……我害过你。”
“老夫人的话,你若不听从,可会逃得过?”范紫芙问。
碧儿摇头。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用惊慌。”范紫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分待着,宋府亦不会短你吃穿。”
碧儿嘴唇微动,良久才说:“多谢大娘子,往后我便帮你盯着二爷,再不让他做出糊涂事。”
范紫芙眉头微抬,只觉这丫头听风便是雨。
她不过是,懒得与个小丫头计较罢了。
遂敷衍道:“好好好,快回去待着,若是觉得日子难过,便自己寻点趣事来做。”
“我记得你以前跟着陈嬷嬷学刺绣,学得十分好。得空了,便去世源院,多陪陪姑姐绣绣花。”
碧儿感激道:“诺,大娘子。”
范紫芙将她哄走,坐在桌前,舒气说:“这三房的嘴实在厉害,每回来一次,便总能搞出点事。”
孙嬷嬷将茶盏端给她,说:“老奴听说,那位三老爷与宋老爷关系最好,那位何姨娘便是三老爷从外间寻来的。”
范紫芙眉心一动,放下茶盏:“哦?有点意思。三叔给公爹寻了个姨娘,三婶婶又时常在婆母面前转悠。”
她眸光一动,这三房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听闻皆是大力培养。
莫不是看着宋易安步步高升,便亦生了旁的心思。
范紫芙还在想着这头,便见一个奴仆匆匆跑进来,大呼:“大娘子,不好了,大爷回京路上遇匪徒袭击,失踪了!”
范紫芙猛地站起身,不小心将桌上茶盏碰倒在地。
“莫辞不是跟着吗?”范紫芙急问。
莫辞身手不错,怎会……
“莫辞亦受伤,如今晕过去了。”奴仆焦灼道:“吕大人与张大人亦出城,去寻大爷了。”
范紫芙心中一咯噔,怎地提前这般早……
宋易安提前遇袭……
不是应当在罢相以后吗?
范紫芙一踉跄,石竹扶住她:“大娘子莫慌,大爷定会逢凶化吉。”
她苦叹,完了,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