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景云回府时,范紫芙刚歇下。
“大娘子,云哥儿在门口等候。”石竹进屋通传:“要不,奴婢让他明日再来?”
范紫芙坐起身,说:“别,如今他入了画院,又常应召入宫,谁知道明日还遇得上他吗?”
说罢,她起身穿好衣服,散了的青丝,实在不想费时,只轻挽了个发髻,便出了主屋。
“云哥儿,怎么立在院子里?莫要吹着夜风了。”范紫芙招呼道。
宋景云转身便见她粉黛未施,却别有一番素雅,垂眸行礼:“大嫂嫂万安。”
“兄长不在府上,又已入夜,我便不进屋了。听砚心说,大嫂嫂来寻过我,可是有事?”
他说话时眸子都是微垂,并不直视范紫芙,行礼时又顺势向后退了几步,相隔距离拉开。
范紫芙不禁暗叹,这宋家四姐弟,除了宋晏川那个不成器的,个个都亦算端庄守礼之人。
这位少年郎更是如此。
“那便坐在院里说吧。”范紫芙笑道。
待坐下,范紫芙直问:“云哥儿,你每日研磨那些矿石可知,长久下去,对身体有害?”
宋景云一愣,摇头说:“师父倒未说过。”
“云哥儿,我曾看过阿翁书阁的古书。”范紫芙正色道:“那朱砂、青松石等矿石,重金属超标,若长久接触,会败坏身子。”
“你不过十五,如今身强力壮尚不知身子异常。若你信大嫂嫂之言,往后少用那般矿石掺入颜料。”
宋景云愣怔看着她,问:“不知嫂嫂所说重金属是何物?为何石子里会含有金块?”
范紫芙眉梢一抬,得,超纲了。
便半真半假解释:“就是……对人身体有害的东西,若接触时间长了,浸入身体,会对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心脏都会不好。”
却见宋景云目光更是呆怔。
范紫芙皱眉停顿,又说:“会中毒,会死,并且死相难看。”
这后半句,宋景云听懂了。
“嫂嫂竟知晓这些,不愧是范老的嫡孙女。往后我便省着些用。”宋景云答。
范紫芙见状,苦着脸说:“云哥儿,咱就不能不掺杂那些玩意儿,单纯作画吗?”
“可嫂嫂,官家十分喜欢这颜色。”宋景云为难道。
“他喜欢你便不顾自己性命不成?他若喜欢让他自个儿磨去啊。”范紫芙气恼,脱口而出。
宋景云大惊失色,四下看了看,方低声说:“嫂嫂慎言,这虽在家里,可到底隔墙有耳,人心隔肚皮。”
“不是,云哥儿,你到底听懂没有?这玩意用多了会死啊!”范紫芙哪顾得上这些,扬声道。
宋景云却面色未变,垂眸道:“可,嫂嫂,若让我作不出满意的画作,我亦会难受死的。”
……
范紫芙无语且无奈盯着这个肤白俊朗的少年,他的五官与宋易安有三分相似,皆是轮廓硬朗,五官深邃。
只,他成日待在屋内,更显肤白,又气质沉静,脾性温和,弱化了硬朗的线条。
而,宋易安却常在外行走,即便任宰相,亦常素衣在闹市与田间行走,因而晒得黑了一些,更显轮廓硬朗。
“就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吗?”范紫芙不死心。
宋易安摇摇头说:“此法乃我与师父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且这矿石混入色彩的份量更是讲究,多一分则……”
“好了,我知晓了,只是以后还是减少些频率,一般画作亦用不得这般金贵的东西。”范紫芙打断道。
“诺,大嫂嫂。”宋景云自然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便由衷感谢:“景云亦谢谢嫂嫂关心。”
范紫芙见他这般懂事,只觉这小孩实在讨人喜欢。
“嫂嫂……有一事……”宋景云吞吞吐吐,只觉提及长嫂私事不太好。
“你说,不用在我面前这般注意措辞,我一向喜欢直来直往。”范紫芙挥手打消他的顾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官家十分关注你的动向。”
宋景云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又常静观山水、人群,方能将其入画,因而对人的一举一动十分敏感。
这几日入宫,官家总有意无意问及嫂嫂。
若说关心兄长,可哪有总问询其发妻的。
范紫芙一愣,嗯?还有这事?
“许是因着阿翁缘故?”范紫芙猜测:“阿翁曾是先帝老师,或许官家敬重阿翁,因而对我亦关心几分?”
宋景云一听,虽说亦觉得在理,可又觉官家总在打听探究。
“或许是我想多了。”宋景云亦觉得此事太过荒谬。
帝王怎会关注臣子之妻?
且官家年纪都可以做大嫂嫂父亲了。
“云哥儿,且记着我的话,少研磨那些矿石,若实在要用,减少用量。”范紫芙只得这般嘱咐。
“诺,大嫂嫂。”宋景云答。
“明日是否还得去宫里?”范紫芙随口问。
“是,那幅江南景致画作好后,官家让我进宫候着,估摸还有其他景致画。”
“上回那幅边城画,官家十分喜爱,方能求得赏赐,将昌哥儿接回来。”宋景云答。
范紫芙腹诽,这人怎地尽爱画各处景致?
又不是困在深宫的宫妃,还不能自己去瞧瞧?
“那快回去歇着。”范紫芙见夜色已深,催他快些回去。
宋景云行礼后,方才告退。
“石竹……”范紫芙望着宋景云离去的背影,迟疑半晌,终究还是问出口:“以前,范……我没与官家见过面吧?”
石竹皱眉道:“大娘子!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奴婢前两日已提醒你了!”
范紫芙忙起身,朝里屋走去,边走边说:“我知道我成亲了,你莫念了,这不就是随口一问嘛。”
谁知道,她这穿书会引起何种变化?
且她又不知这下部剧情。
万一……剧情疯走,她成万人迷了呢?
“云哥儿这般说,倒勾起我的疑惑。”范紫芙喃喃道:“我这无功之身,真的就因为宋易安连获诰命?”
他亦没为我求呀。
范紫芙左右想不通,又想起清泉堂那位阿翁亦曾上过战场。
官家亦怀念边城风光。
难不成两人有交集,阿翁种树,她乘凉?
范紫芙躺在床上,又想宋易安说过两三日就回来。
可明日便第四日了,亦未有消息。
难不成遇上什么事了?
这般胡思乱想,更是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眯着,好似没多久,便听见屋外有男子的声音。
宋易安回来了?
她猛然睁开眼,坐起身问:“可是易安回来了?”
“大娘子,不是相爷,是莫辞。”石竹披着外衫,匆忙进了里屋,神色慌张。
“怎么了?你这般神色?”范紫芙问。
“莫辞说……二爷……二爷他去了松鹤院。”石竹支吾答。
范紫芙却不觉得奇怪:“他如今惹了祸事,回了京,免不了会被刑部问询,又去求婆母了?”
“不是,二爷扛了两具尸骨去松鹤院了!”
什么?
“这么刺激吗?快,将我衣服拿来。”范紫芙腾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