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呼,众人应。
闹声盖过城楼下表演,引得顺神帝亦顺着目光看去。
为首的女子竟是高星瑜。
“官家,三公主周身荧光,真如圣洁天女下凡。”韩皇后夸赞出声。
顺神帝目光幽深,这个爱在他面前撒娇的女儿如今亦长心眼子了。
竟在他面前故弄玄虚。
“父皇金安。星儿听闻父皇要赐百姓酒水,便想着亦为父皇尽一份力。”高星瑜低头恭敬道。
顺神帝不语,神色不明盯着她看。
韩皇后见状,笑说:“官家,百姓们以为公主乃天女,那官家不就是天帝,是这世间的帝王。”
高星瑜知道韩皇后在为她说话,忙讨好道:“自然如此,在儿臣心目中,父皇便是这世间的王。”
两人一来一回,终于让顺神帝神色有些变化。
“起来吧,星儿既是天女公主,那便代朕赐予百姓甘露。”顺神帝似笑非笑道。
高星瑜悬起的心方才落下。
父皇是圣明之主,后宫把戏自幼了如指掌。
这般计谋自然骗不过他,且他并不信神佛。
可百姓信,他亦需要百姓信。
因而……即使她使了手段,可父皇依旧会照盘接收。
高星瑜站起身,挥手让宫女们下城楼赐酒水。
遂,又站到城楼边,看向芸芸众生,取了个酒樽,伸入酒坛中,泼洒美酒。
“天女赐酒了!”
“此酒集日月精华,定能延年益寿。”
“快接住。”
……
那舞台技者都停下,去抢那美酒。
高星瑜看向人群中几个乔装打扮的侍卫,几人引导众人后,速速离去。
若不是她知晓,很难发现。
她又挑眼看向朱雀门……
今日李瑾出宫,领命去了刑部。
可她却不知为何,这般远,她却能感知,李瑾在朱雀门城墙上望着她。
朱雀门城墙。
李瑾望向宣德门,那方人声鼎沸,想来宋夫人的计谋已成。
先前她找到他,恳求他能帮她一次。
他原是不同意的。
公主此番失宠,便应蛰伏寻找机会,如今这般贸然行动,即便成功,却亦会惹官家猜疑。
这世上,无人能比他更了解顺神帝。
公主从来做事不过脑,这般厉害的计谋,很难不让官家猜疑。
可……
李瑾心内叹气……
原以为是他了解她。
如今看来,公主亦知晓,他最是见不得她落泪。
“押班,快二更天了。”一内侍低声提醒。
心内却暗道,这位李押班莫名其妙跑来这城墙上闲逛,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原以为是官家暗中嘱咐有何任务。
可他眼下又站在这方看汴京夜景。
官家可是让他们去刑部问话。
“走吧。”李瑾说。
遂,几人跟随李瑾朝刑部而去。
没人注意,朱雀门城墙上的铜镜转了方向,朝向了宣德门。
圆月当空,月明星稀。
银白的月光透过十二面铜镜照向宣德门城楼一角。
若有人能看得够远,便能发现,那一角便是高星瑜曾站立之地。
出此计谋之人眼下亦坐在院中,共赏这轮圆月。
“大姑娘。”张郎中看完诊,从屋内出来行礼。
范紫芙起身:“张郎中,以后不用这般多礼。”
“她……如何了?”
张郎中摇摇头说:“这命虽是救回来了,可下手太狠了些,怕是冲着取人性命而去,那头都破了洞大的口子。”
“又在火中吸了许多浓烟,眼下,人是醒了,可这意识却不甚清明,且这嗓子怕是废了。”
范紫芙眉心微动,问:“哑了?”
“与哑了无异,老夫人身子一贯不好,如今又被惊吓,熏久了,音恐怕断断续续,难成一句话。”张郎中解释。
范紫芙看向主屋,一时百感交集。
就好似两人打麻将,眼瞅着自己龙七对即将胡牌,对家却先点了别家。
“阿夏,遂张郎中去抓药。”范紫芙吩咐。
“诺。”阿夏答。
领着张郎中出了松鹤院。
范紫芙叹口气,还是进了屋。
她行至床边,看了眼躺在床上,挣扎起身的宋母,好似已看见她,伸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即便这般病容,亦十分像母亲。
不知母亲心梗时,是否亦如这般?
“婆母,陈嬷嬷死了。”她开口。
只见宋母的手一顿,停在半空中。
“陈嬷嬷是个明白人,自打我来这府上,从未做过糊涂事。”
“可这老天爷不开眼,不收糊涂蛋,尽收明白人。”
范紫芙坐在床边椅子上,伸手将宋母的手拉下来,按在她胸前。
“婆母,你莫演了,那老宅都烧成那样了,不会再送你回去。”她拆穿道。
吴蕙身子一僵,想说话,却呜咽凑不成一句完整的。
“婆母,你这脑子虽然是好的,但嗓子却真毁了。”范紫芙见状,便将张郎中的诊断与她说了说。
引得吴蕙情绪十分激动,又挣扎着想要起身。
范紫芙双手一用力,将她按在床上:“你说你起来有啥用,躺着吧。”
“以往能少说两句,哪有今日这般模样?”
吴蕙激动呜咽半晌。
范紫芙虽听不懂,却大抵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吴清洛被抓去刑部了,你那恋爱脑儿子正蹲坐门口。”
范紫芙见她涨红了脸,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咒骂着什么。
她凑近说:“婆母亦恨吴清洛?我倒有个法子。”
“若婆母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她不就背负着谋杀婆母的罪名?”
吴蕙眼一瞪,脸涨得更红了,可偏偏动不了,骂不了。
范紫芙勾唇:“你生什么气?我不过说笑罢了。今夜这般劳累,总得放松放松。”
她伸手抚上吴蕙的脸颊,不由叹道:“这般像,可偏偏性情大相径庭。”
“本来,靠着这张脸,婆母只要稍稍藏好心思,装一装,我便对你狠不下心的。”
“真可惜……”
范紫芙留恋看了看这张脸,将母亲的容貌深深印在脑中。
她起身,对屋中垂头装聋作瞎的婢女吩咐:“去寻个铃铛,以后我们老夫人恐怕都下不了床了,有事让她摇铃铛。”
“诺,大娘子。”婢女答。
范紫芙垂眸冷声说:“哦,婆母,忘了告诉你,你亲爱的儿子被司马岭揍了一顿,怕是被打傻了。”
“不然,火起时,他不想着去救你,却是去争抢吴清洛。眼下还想要求易安能饶她一命。”
眼见宋母那脸涨成了猪肝色。
范紫芙贴心为她掖了掖锦被,方才离开。
留下一室呜咽。
数行清泪从吴蕙眼眶流出,止也止不住。
“老夫人,你莫哭了,一会将枕头弄湿了,奴婢还得换。”婢女嫌恶用罗帕擦了擦。
却见她不听劝,遂懒得再管,在那枕头下垫了布巾,去一旁睡觉了。
吴蕙泪眼婆娑,张张嘴,喉间一阵刺痛。
她骄傲一世,却落得这般下场。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若当初,不让长子娶那恶妇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