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一愣,原先他嫌弃宋易安与吕俭太过冷静,失了人气。
如今,这转变,倒让人有丝害怕。
他看向范紫芙,若没记错,这两人每逢碰上她,便有些不太正常。
张穆一惊,吕俭好似以前常往卫州跑,总不会……
张穆愣怔这一会,身后的侍卫便将沈三郎与星奴丢了出去。
“诶,那不是沈三郎吗?”
“哎呀,那处怎么血渍渍?那小倌儿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莫不是浔楼唱戏那星奴?!”
……
吕俭上前,对范紫芙行礼道:“宋夫人,这两人,我便带回刑部审查了。”
范紫芙原本还在假模假样擦眼泪,被他一打断,有些尴尬。
“多谢吕大人。”她亦回礼道。
吕俭示意侍卫将两人架着带走。
虽未说什么,但这架势便让在场所有人知晓,那宋家大娘子说得恐怕是真的。
回廊处,宋易安停足,望向远去的吕俭,眸光幽深。
云策……
他又看向范紫芙,见她正低声与母亲说着什么,未留意吕俭。
他抬步出了门。
众人一见他露面,瞬间静默,行礼之后,有好事者终究压不住好奇。
“敢问宋执政,宋夫人所言可属实?”
“宋执政乃宋家家主,亦要与沈家断绝往来吗?”
宋易安执她手,望向阶下百姓,严声道:“长姐宋宜在沈府多受磋磨,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宋某定会将阿姐接回家静养。”
“今,宋府立此碑告诫族人,即便女郎,受辱必究!”
一时哗然,原以为是这位恶名远播的大娘子所为,竟没想到,宋执政亦支持。
细想亦是,若宋执政未允,宋大娘子又如何敢这般理直气壮?
到底还是高门好,受欺辱的外嫁女亦能接回府中,且向夫家问罪。
只寻常人家的女子又当如何。
一时,凑热闹的百姓亦有些唏嘘。
尤其是妇人与小娘子们更是感同身受。
“那个郎君是宋易安?”一戾气壮汉问。
“回禀大人,正是。”随从答。
戾气壮汉眸光狠厉,看向石碑,良久才道:“不过如此。”
“堂堂郎君竟这般大动干戈,与姻亲撕破脸面,他能落得何好处?”戾气壮汉轻蔑看一眼,道:“原以为亦是个铮铮汉子。”
“却是个陷于家长里短的郎君。”他转身,对身后的随从道:“回驿站,我要面见王兄。”
王兄才大败回鹘,如今士兵士气大涨,大辽王与太后亦是礼遇有加。
娶个大顺公主,还被推三阻四。
在西夏,女子尚抵不上一匹上等骏马。
这大顺,倒反天罡,将女子看得这般重了。
戾气壮汉眸光一闪,公主扒光,亦不过寻常女子,还能有多金贵?
“易安,这般场面,你不该出来,我与婆母在场就好。”范紫芙迈进府门,蹙眉说:“这后院之事,你若插手,性质便变了。”
宋易安却说:“旁支的奴仆持飞帖立于外间,不过就看我态度如何。”
“夫妻一体,我自不会做缩头乌龟。”
范紫芙诧异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灼灼。
一旁吴蕙微哼道:“这番闹大,若沈老太爷追究,我看如何收场。”
范紫芙回头,讥讽:“不劳婆母操心。”
“婆母在府内称王称霸,真有事要你上,你又变菩萨。”
“你搞搞清楚,躺在松鹤院差点一尸两命的是你亲女儿!”
吴蕙被怼的如鲠在喉,可偏偏说不出错。
“母亲若无事,便待在松鹤院照顾阿姐。这个家不是只有二弟才是你的孩儿。”宋易安冷声道。
如今,无论母亲做何事、说何话,伤不了他丝毫。
只要不抱期待,便不会被刺伤。
吴蕙见这二人一心,自己说不上一句话,只得怒拂衣袖,气愤离去。
路上。
她依旧想不开,老泪纵横。
“陈嬷嬷,你说说,宜姐儿如今这样,难道我不心疼吗?”
“我嫁来这宋府,不过十六,便要学着如何做母亲。”
吴蕙只觉胸口闷得慌,想起初到宋府,宜姐儿刚满月。
那个侍妾难产而亡,留下这孤女。
宋老太爷觉得对不住她,便承诺,往后宋家内宅皆由她做主。
如今整个宋家,都不再听令她。
吴蕙只觉心里空落落,却找不到抒发口。
眼下能说上话的,只剩这个老奴。
陈嬷嬷目光一暗,叹气道:“老夫人,事到如今,还是听听大爷与大娘子的吧。现下,宋家做主的是他们。”
吴蕙紧捏佛珠,咬牙道:“宋盛对不起我,我却为他操持家务,为他养孩子,为他生孩子。”
“如今,孩子们长大了,便弃我如敝履。”
“陈嬷嬷,那我这一生算什么?!”
她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没了主家之权,如今身子亦是越来越坏。
陈嬷嬷为她抚背,又从怀中拿了两颗药丸,喂她吃下,劝道:“老夫人,你得把心放开些,如今孩子们长大了,亦是有了自己想法,怎么能只听你指挥?”
“且,这些年,大爷官越做越大,主意亦是越来越大。二爷与云哥儿亦长大了,不是孩童了,这世界总归是属于他们的。”
吴蕙咽下药丸,舒气许久才缓过来。
她看向不远处的池塘,她这一生都被水困住。
若是……
若是当初春宴,她未落水,未被宋盛所救,未芳心暗许。
或许,如今便是不同模样。
“走吧,去瞧瞧宜姐儿。”吴蕙深深看了一眼那池塘,想起抚州宅中亦有一汪池塘。
她本已许久未想起过宋盛了。
“诺,老夫人,你走慢些。”陈嬷嬷扶着她,叮嘱道。
陈嬷嬷弯着腰,垂下眸,如今主子越发听不进劝了。
她总想着自己失去的,却从未看到自己得到的。
吴家虽富足,多有子嗣从商,少有做官者。
但商贾终究低人一等。
可自打主子嫁入宋家,宋老太爷引荐许多吴家少年郎入学堂。
吴家后来的科举之路,若没了宋家,怎会有如今的荣光?
只,主子如今掉进死胡同,想不明这理。
宋母走后,宋易安亦去了刑部。
范紫芙料理完这石碑后续之事,刚进院,便见陈郎中背着药箱,准备出府。
“大娘子,先前在松鹤院没寻着你,沈夫人这后续诊治及用药,张郎中还需与大娘子说道一二。”
“他已去逸风院候着。”陈郎中行礼道。
范紫芙点头:“多谢陈郎中。”
石竹将一袋子钱递了过去。
陈郎中忙摆手道:“大娘子,这诊金可不敢收。”
出发前,刘掌柜特地与他说过,这大姑娘的银子万万收不得。
范紫芙笑道:“陈郎中且拿着,若改日我病了,这诊金我亦不会给的。”
但宋家人的病,宋家得给钱。
一码归一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