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安挑眼望去,是距离松鹤院不远的松涛院。
宋晏川所住院落。
“大爷、大娘子,松涛院火势已扑灭了。”石竹进院禀告:“只是巡检司派五名潜火队过来。”
“可有查出走水原因?”宋易安问,他顿了顿,又说:“可与那术士有关?”
两个时辰前,那术士断言,现下竟果然起了火。
这让宋易安不得不起疑。
“回禀大爷,目前巡检司还未查出原因,估摸是床下烛火所致。”石竹答。
范紫芙看向宋易安:“大爷可要去松涛院瞧瞧,二爷终归是你弟弟。”
“那烛火本就有隐患,稍有不测便有性命之忧。”
宋易安点点头,说:“芙儿你别去了,你且再睡会,我去瞧瞧。”
范紫芙点头,目送宋易安离开。
“可把火油撤走了?”她望向松涛院。
石竹左右张望后才答:“撤走了,大娘子,潜火队亦查不出。”
“释明禅师下手极快,老夫人估摸着现下都不知道为何二爷院子里烧了起来。”
范紫芙冷笑道:“我这人啊,就是太心软了。”
“此番便作为警告,若下一次,婆母恐怕就要戳心窝子痛了。”
且,范紫芙还记着吴清洛卫洲害她之事。
既然宋易安要讲证据,她亦不忤逆他。
只是,她有的是法子加倍奉还。
石竹想到方才见二爷那烧伤的手臂,忍不住一颤。
“大娘子心善,若将那火油再往上或多添点,二爷必逃不出,亦会伤到面部。”她垂眼,遮住眼中的害怕。
范紫芙见状,走近些,将石竹下巴抬起,厉声道:“你为何害怕?”
“若不是释明被我上次预言吓到,又被我恐吓,怎会悄悄透露他们的计划?”
“巫蛊之术,我不怕,不过是损坏名节,我本就没什么好名声。”
范紫芙想到宋母竟下这般狠手,她手指使劲,石竹吃痛闷哼一声。
她方才察觉,赶紧松了手。
“释明手中的火油能将逸风院烧成灰烬。”范紫芙眼神透着严寒,冷声道:“她是疯了吗?为了泄愤,竟将宋易安亦置于险地?”
石竹被她这般一说,眼中害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后怕。
若是释明没将纸条递给她,今夜遭受火刑的便是她的主子。
而逸风院一众奴仆或将同遭灾难。
“大娘子,你说得对,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石竹狠声道:“大娘子之后作何打算?”
范紫芙拢了拢披风,望着松涛院方向,缓缓道:“这禅师是她请进府的,占卜亦是她所要求的。”
“将那污秽之物趁乱丢到松涛院角落。”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宋母请的是瘟神,自然要自食其果。
“诺,奴婢让阿夏去。她少在府中走动,人又小,旁人不好发现她。”石竹道。
范紫芙满意点点头。
“只不过,大娘子,为何释明禅师如此害怕你的话?竟临阵倒戈?”石竹尚有疑惑。
诵经时,范紫芙将她喊到一旁,让她寻到机会便近释明的身,告诉释明【禅师若执迷不悟,麻姑山自有说法。】
范紫芙耸耸肩,道:“不知道,奇了怪了,既然婆母特意提了麻姑山,他又露了怯,自然是麻姑山有拿捏他的把柄。”
“即是如此,她可拿捏,那我亦可拿捏,就看谁的道行深了。”
范紫芙不过是炸他一炸,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炸出了宋母指使释明行巫蛊之术与火烧小院的事。
许是之前在大相国寺,她断言释明之事应验。
两相取其轻,那滑头选择了她。
“说起来,你赶紧让小厮去大相国寺盯着,我怎么预感那和尚要跑?”范紫芙想起释明去各院祈福布施时,视死如归模样。
“诺!大娘子实在太过聪慧,竟能借力打力。”石竹此时对她的主子只有钦佩,再无害怕。
“你莫要学莫辞那般油嘴滑舌。”范紫芙伸手点了点她额头,笑道:“赶紧去吧。”
待石竹出了院门。
范紫芙并未回屋睡回笼觉,她站上院中的石桌,眺望不远处的热闹。
婆母,我给过你许多机会,可你并未珍惜。
既是如此,即便你长着母亲的脸,那我断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既想要我的命,那我只得还你凌迟之痛。
逸风院并不算远。
依稀能听到有人哭、有人闹的声响。
范紫芙想到宋易安,心下叹息。
他若知晓自己母亲这般做,恐怕得难受死。
即便宋易安平日沉稳地异于常人,但范紫芙却知晓,他是在意吴蕙的。
不然,推了宋晏川殿试之事,他不会瞒这般久。
宋母身子骨不好,许是他未找准时机说,亦或是饮鸩止渴,过一天算一天。
许是她对母亲有无限的眷念,所以,宋易安的一举一动亦让她感觉如此熟悉。
人道冷心冷性的宋易安,竟亦会渴望得到母亲的关注。
那方的宋易安不知范紫芙在院内揣度他。
现下他面对痛哭的母亲,与不断咒骂的二弟,只觉头痛异常。
“长兄,这火断不会无辜烧起来!”宋晏川捂着烧伤的手臂,嚷嚷道:“这内宅如今是那恶妇主事。”
“为何偏偏就我这院子走水了?松鹤院与逸风院却没事!”
宋易安神情更冷了:“你这话,是希望松鹤院烧起来还是逸风院烧起来?”
宋晏川一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蕙忙心疼道:“易安,你弟弟遭此劫难,你不关心他伤势,赶紧去传郎中!还来责怪他?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你娶了那妇人,便要将家人皆弃之吗?”
一时间,宋易安忽地理解到范紫芙面对这母子时,忍不住地扬起唇角。
此刻,他亦被气笑了。
“母亲,我若不关心他,何苦巴巴跑来?”宋易安说。
便是巡检司的人,亦是他打发走的。
若是明日,东府与西府官员知晓今日鬼神闹剧。
不知有多少折子得参他!
官家最厌鬼神之说。
“你若关心,便去问问,这火为何烧到你弟弟院中,而范紫芙却无事!”吴蕙气急。
她明明看见释明将那火油洒在范紫芙床榻周边。
可为何她无事?
却将她的川儿烧伤?
若不是发现及时,她简直不敢想……
“母亲,为何就断定那术士所说属实,且是芙儿?!”宋易安一向能忍,可偏偏母亲一而再再而三这般。
“呀!这是什么?”
忽地,院中一众奴仆中发出粗声。
似女子,又似小厮。
众人看去,一小厮从墙角花盆下拿出一个沾满污泥的布团。
那小厮走了过来,烛火下,那布团才现出原形。
竟是一个小人,那小人肚上缝着一个布条,有人凑近念出声。
“这不是老夫人的生辰吗?”一嬷嬷惊呼。
众人哗然。
皆聚焦于此,无人注意角落里,一个小婢女着墨青色衣裳,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