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洛捏着诗书,却看不进去。
一路上,范紫芙直愣愣盯着她,只要她一动,范紫芙便道:“表妹要什么?我来帮你拿。”
仿若怕她逃出了视线。
吴清洛透过飘动的帘子,瞧见宋易安驾马去了前方,好似有事。
她这才放下书,直视范紫芙:“大嫂嫂,若有话便直说。”
“哟,表妹怎地不装了?”范紫芙打趣。
她挑眼看去,发现马车前方的宋易安已不在。
原来如此。
“吴清洛,你为什么这么想嫁给宋易安?司马岭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夫婿。”范紫芙笑道。
“嫂嫂也是挺能装的,在卫洲便能将宋家、吴家、司马家之事了解的这般清楚。”吴清洛回怼。
范紫芙耸耸肩:“可不得留个心眼,不然新婚之夜便得暴毙。”
说完,她明显感觉吴清洛面色一冷,坐姿微挺,严阵以待之姿。
“嫂嫂这话何意?”
范紫芙细细打量她一番,又一次感叹,这般美貌却生了颗黑心。
还好,她心肠更黑。
她微微倾身,离吴清洛更近一些,说:“吴清洛,老夫人病重是你施得计,宋晏川不过是你的刀,你指哪他砍哪。”
“你知道宋易安将会拜相,司马家终会败,所以才这般不择手段、自毁名节赖在宋家。”
每句话,范紫芙都没有放过吴清洛的表情变化。
她极擅揣度人心,便是靠着这本事爬上高管之位。
吴清洛即便是开了天眼,她亦有自信,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果然,吴清洛绷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嫂嫂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与嫂嫂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冤枉我?”吴清洛压着声音,声调猝尖。
“你瞧你,又急了。”范紫芙坐直身体,微挑眉说:“你这般心理素质可当不了恶毒女二。”
“即便能开天眼,这剧情走势还得靠头脑。”她从身旁的果盒拿了颗果子,塞进嘴里,含糊道:“宋家是我的地盘。你若要走剧情,重新选个地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吴清洛见她这般狂妄自大,虽是震惊她如何知道那么多,但却不能露了怯。
“嫂嫂,人生路很长,一时输赢不代表什么,关键是看谁笑到最后。”她不由染上了些狠意。
“哦?这么笃定自己能笑到最后?”范紫芙微斜头,嚼着果子。
吴清洛轻攥着丝帕,抿着笑:“那就拭目以待。”
范紫芙递给她一块杏仁酥:“表妹既然不听劝,可别怪我欺负人了。”
吴清洛余光瞥见宋易安驾马回身,略犹豫,但依旧接过,说:“但请嫂嫂指教。”
范紫芙微笑点头。
既然喜欢一条路走到黑,她便没有拦人的道理。
马车停。
“大爷,前方出事了吗?”范紫芙看向掀帘的宋易安。
“无事,我们绕段路。”宋易安答,来回看了看两人,又说:“待会路上有些嘈杂,莫开窗。”
“诺,表兄。”吴清洛点头。
范紫芙疑惑看了看他。
宋易安却未解释更多,放下帘子:“继续赶路。”
不到一刻钟,外间果然嘈杂,女子悲切的哭喊、男子低骂与婴儿啼哭交杂。
范紫芙侧身对着木窗,隔着帘子问:“石竹,何事?”
“大娘子……不过是街坊有些争吵。”坐在马车外间的石竹支支吾吾。
范紫芙却直觉不对劲儿,些许争吵,宋易安为何绕路?
她抬手想要开窗,却被吴清洛拦住:“大嫂嫂,大表兄嘱咐过,勿要开窗。”
范紫芙眨眨眼:“他说我便要听?”
她手上带劲,推开了吴清洛阻止的手。
却见城门不远处有一座砖石小塔,围着许多人,还有几个妇人坐在地上哭泣。
她凑近窗户,定睛一看,竟见有人将婴儿扔入塔中。
“石竹!”她声调骤升:“那棉被中可是婴儿,我听见有啼哭声。”
“大娘子,快些关上窗户。”石竹回身急声道。
范紫芙却依旧撩开,马车行驶的比先前快许多。
那座灰色小塔已落在后方,再一看,只看得到那塔尖。
弃婴塔。
范紫芙忽地想起。
大顺赋税极重,百姓生活并不好过。
雪上加霜的是,西夏与大辽近年来屡屡犯境。
官府征兵,有时连老翁与十岁小儿都不放过。
家中只剩妇孺,不少田地荒废。
一年收成多是交了税,哪有多余的钱财养育子女。
因此许多州,都建有一座小塔,名为弃婴塔。
养不了的婴儿自生下便扔入塔中,自生自灭。
汴京的繁荣是建立在百姓贫苦之上的空中楼阁。
宋易安亦是因为改革经济,方才拜相。
但却因大胆妄为,动了士大夫的蛋糕,而背上了骂名。
隐约,又听更嘈杂的哭声。
范紫芙透过木窗看见,那座小塔冒着火光,散发烟气。
很快,便没了婴儿啼哭声。
她回过头,看见吴清洛以丝帕捂着嘴鼻。
“你知道那是什么?”范紫芙蹙眉问。
吴清洛却不答,连忙将布帘放下,遮住外间的一切。
“大嫂嫂若能做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便去做。若什么都做不了,便关上这帘子,莫让烟气飘进来了。”吴清洛捂着口鼻说。
范紫芙一向爱怼人,此刻却无力回怼。
是了。
在这异世,她能救谁?
如今拖着这副病怏怏的身子,还得自保,管得了多少?
外间马蹄声急急,范紫芙瞧见莫辞策马跑到宋易安跟前,低头禀告什么。
依稀只听得【已告知知州……】、【多是商税……】。
范紫芙望着宋易安挺拔的身姿,人人都道他揽权专权,听不得一丝意见。
即便后来出现偏差,前期,宋易安布施的新政确实有利于百姓。
所以,他的初心真只是为了权力吗?
许是范紫芙探究的目光太过灼热。
宋易安回过头,与她视线相撞。
阳光下,宋易安古铜肤色更显暗沉。
即便是马夫,都比他肤白些许。
范紫芙想起书中有段简要描述:【任淮州知州,多在田间行走,与民论稻田种植。淮州秋收时,除去赋税,家家有余粮。】
旁人只看到,宋家郎君肤黑貌丑,却无人深究为何这般。
范紫芙心紧跳了几下。
“停……停车……”身旁吴清洛忽地喊道。
范紫芙转头看见她捂着胸口,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何事?”宋易安驾马过来问。
“表兄,我……我……”吴清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珠云从后方马车跑来,急切道:“大爷,姑娘许是食了杏仁。”
说完,珠云紧盯着范紫芙。
范紫芙看着手边的食盒,几块杏仁酥放在其间。
“干嘛?想赖我?”她瞪眼道:“我给,她就吃,那下次我捡坨路边的牛粪,她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