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下车。
浓烈的汽油味和烧焦味扑面而来。
“呕——”
胃部突然一阵痉挛,她没忍住,倚在车门边上干呕起来。
为克制住恶心感,她深吸一口气,快速站直身子,朝道路中央躺着的小孩跑了过去。
“小朋友!”
“听得到我说话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一宁听到声音,虚弱地将眼皮睁开。
李洁看人还有意识,松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可是,电话刚一拨出,就断了……
没信号!
李洁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周一宁眼珠子往上抬,望着李洁,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要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李洁问道。
可是对方声音太小,她只能趴下去,将脸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凑到他嘴旁。
“妈——”
“妈妈——”
李洁起身,迅速看向身后的车。
“你妈妈还在车里?”
周一宁轻轻点了点头。
李洁看了看路况,没见有任何来车,她咬了咬牙,转身跑向自己的车。
……
李洁把周一宁小心挪到一硬箱纸皮上,拉到路边。
因着不知道小孩的伤势,她不敢直接抱动。
硬箱纸皮是她从自己车上拿下来的,本来是打算给小区的保洁阿姨。
今天没见着人,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虽说这条路车少,但人躺路中央,还是太危险。
挪完人,她急忙朝那辆翻车跑去。
……
“哇,这路好堵啊。”杨进看着前方路段咂舌。
“我倒是知道有一条路,没那么堵,不过,比较偏。”秦笙淮拉上手刹,指了指车上的导航。
“呐,这一条,基本很少有车经过,不过路途也更远,如果是开车去机场的话,那条路也算方便。”
“这么偏,你咋知道这条路的?”杨进问道。
秦笙淮想了想:“哦,那边有个福利院,以前医院组织过义诊。”
“路是偏了点,但车是真的少,毕竟属于偏僻郊区那头。”
“不过,那边有个路段,信号是真不好,有次我经过那里,通着电话,突然就断了。”
“而且,好像除了福利院附近,周围都没有监控……”
秦笙淮转过头:“你们看看,要不要改道走这条?”
“还是算了吧,那也太偏了,路程又长,还可能没信号,万一剧组来电话,接不上咋办。”杨进摸了摸鼻子,看向叶一晨,“晨哥,你说,是吧?”
……
好不容易把车上的孕妇从车里拖出来,李洁赶忙把人放硬箱纸皮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滋滋”的几声。
那辆白色小轿车开始冒出淡淡烟雾。
李洁心头一紧,急忙拖着硬箱纸皮往外拽。
滋滋作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犹如蛇蜇般侵蚀着她的神经,浓厚的汽油气味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李洁奋力拖拽着硬箱纸皮,心脏狂跳不已。
好不容易把人拖拽出了一段距离,她回过头,只见一道火光从小轿车内迸出来,汽油瞬间燃烧起来。
李洁脸色煞白,眼神惊骇,当即俯身,护住一旁的孕妇。
“轰——”
一声巨响。
燃烧中的小轿车骤然爆炸。
阵阵热浪扑卷而来。
一瞬过后。
李洁抬头,之前的小轿车,只剩一堆火苗中的残骸……
刚死里逃生的她怔愣地眨了眨眼,不敢多想,迅速起身跪在昏迷的孕妇旁:“同志?同志?”
“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赶忙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和颈动脉。
没有自主呼吸——
没有波动——
心脏骤停!
李洁额头上的冷汗瞬时冒出,脑子顾不得多想,肌肉记忆率先反应过来。
必须!
马上!
心肺复苏!
李洁手上不停,手颤抖着,急急解开了那昏迷孕妇的衣领。
她正准备实施胸外按压。
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抖得不行。
李洁咬了咬牙,用左手压了压右手腕部。
可惜无济于事,右手还是在抖……
她不再纠结,将左手附在右手上,置于孕妇胸前,想要直接左手使力。
可是——
没有用——
以前抖一下子就能缓解的症状,在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竟是越抖越厉害!
抖成这个样子,她完全没办法胸外按压!
她用力将右手攥拳,又松开,很想克制住手抖。
但是——
停不住——
停不住!
李洁茫然地看向四周,心跳如鼓。
在这样一个荒郊区,手机没有信号!
还没有来车和其他人……
换言之,就是一个帮手也没有!
一个看起来似乎足月的孕妇,心脏骤停!
边上,还有一个情况伤势不明的小孩!
怎么办?
怎么办!
周一宁侧过脸,看着一旁安静地一动不动的陈茹,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妈妈——”
他无声地呢喃着——
李洁抬头,看到一旁默默流泪的周一宁。
“咚——”
心脏好似被人重重地敲了一锤。
她怔愣地看了看自己发抖的右手,眼神瞬间发狠,一个咬牙,将右手举起,一把往地面砸去。
“嗬——”
“嗬——”
李洁因疼痛喘着气,额角鬓发早已濡湿。
右手拳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但是抖动幅度已有所缓解。
她咬了咬牙,又捶了地面两拳……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让人麻木,抖动已经缓解。
李洁不再耽搁,将手置于患者胸前,眼神一肃。
“10——”(一零)
“11——”
“12——”
“13——”
“14——”
……
灰色的天空低垂,厚重的云层如铅一样压迫着大地。
柏油马路上,笼罩着一股沉闷。
“30——”(三零)
“31——”
“32——”
“33——”
“34——”
随着时间流逝,李洁额上的汗水已经渗透了发际线。
她低着头,重复刻板地做着按压动作,凌乱不堪的头发被汗水粘附在脸颊旁,不断滑落。
“39——”李洁抬起孕妇的下巴,捏住对方鼻子,嘴对嘴呼了两次气。
吹完气,她又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10——”(一零)
“11——”
“12——”
胸外按压十分消耗体力,目前她已经做了3个循环。
可是,孕妇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李洁嘴唇微微颤抖,她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疲惫,也只能咬牙坚持,憋着一口气,不断重复着按压。
周一宁侧头躺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陈茹。
他看过电视,知道这个阿姨在救他的妈妈。
可是,妈妈怎么还没醒啊——
还有,他现在好困啊——
周一宁只觉眼皮子越来越重。
“喂!不要睡!”李洁一边按压一边冲周一宁喊道。
“不可以睡!”
“听到没有!”
周一宁听到,半阖着眼,微微点头。
李洁看着周一宁几乎要阖上的眼睛,一阵心惊肉跳。
她强忍住心中的恐慌,不敢停下手头的动作,一边按压,一边冲周一宁叫喊。
李洁又看了看周围。
还是,一辆来车也没有——
一个来人也没有——
“不能睡!”
“睁眼,听阿姨说话。”
“听到没有?”
“不能闭眼睛!”
“坚持住!”
李洁大声叫喊着。
周一宁很想冲那位阿姨再点头。
可是,他好累啊——
累得……好像脖子都很难动了——
那阿姨的声音,好像变远了——
最终,周一宁忍受不住那股子困意,闭上了眼睛。
李洁看着对面的小孩儿慢慢阖上了眼睛。
然后……无论她再怎么喊,对方已经一点反应也没有。
“醒醒!”
“醒醒!”
“喂,醒醒啊——”
可是,那头的小人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洁眼眶泛红,她不敢停。
继续喊着,也继续按着。
对面,是一条可能要流逝的生命——
可是,她手底下也有着两条生命——
每一次的按压是希望,也是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啪嗒——”
“啪嗒——”
李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砸落在她按压的手背上。
她动作不停,茫然看着四周。
有没有人——
还有没有人!
救命——
这里……
急需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