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炼铁工坊的意外惊喜,李二心情大好,他靠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克明,那四个臭小子到了绛州,闹得怎么样了?”
杜如晦咳嗽一声,尽量措辞婉转:“圣上,他们天赋异禀,擅长……养精蓄锐。路上走走停停,连骡车都累瘦了两圈。
眼下到绛州才三四日,还看不出什么动静。不过巡查使上奏,说绛州十年九旱,饥民遍地,连官吏都不够用。正平县令苏文茂因救灾过劳,前些日子在任上病逝了。”
李二听后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那苏文茂可有后人,此等忠良,当大力褒奖,并确保其家人安稳无忧。”
杜如晦摇摇头,叹道:“巡察使派人寻访多日,却毫无音讯,只怕是……”
县令都病死在任上了,其家人的日子多半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二脸色更沉:“此等忠良,我等竟连其家人都照顾不到,惭愧。”
杜如晦连忙开导:“圣上节哀,莫要自责,当务之急还是要另选贤能,辅佐那四个逆子。”
“克明可有适合的人选?”李二追问。
杜如晦马上举荐:“臣以为,陈仓县尉刘仁轨可堪大用。去岁他怒斩折冲都尉鲁宁,虽因此被圣上问责,但臣等审问后发现,此人刚正不阿,文武兼备,正好能镇住那四个小子。”
他也想绛州府能多几名贤良,辅佐那四名竖子。
要不,过不了多久,天都得被他们捅破了。
李二听后顿时来了精神:“哦?是那个骂朕骂得面不改色的狂徒?好,就让他当正平县丞,立刻赴任!”
杜如晦点头应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那正平县令呢?也不能让一县之地没个主官吧。”
“这事不急,先让刘仁轨代劳。若能找到苏文茂的后人,再重新安排。”李二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
这时,一旁的长孙皇后轻轻开口:“二郎,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出巡,该歇了。”
李二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克明,今晚你就夜宿偏殿吧。养足精神,明日咱们一同去鄠县看看。”
杜如晦拱手领命,刚转身要走,却又听到李二自顾自嘟囔:“刘仁轨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正好磨磨那几个臭小子的锐气。”
长孙皇后抿嘴轻笑,拉着李二移步偏殿:“刘仁轨硬是硬了些,可比起二郎你来,还差了些火候呢。”
李二听完哈哈大笑,脚步轻快了许多:“还是观音婢懂朕!”
丽正殿的烛光逐渐熄灭,只有皇后轻柔的声音依旧温婉:“二郎,记得,国事再难,也别忘了歇一歇。”
第二日,朝会结束,李二和杜如晦一身便装,乘马车前往鄠县的敬家庄园。
鄠县距长安不过七十里,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到。
这里离李二的出生地武功县也不远,算得上是他半个老家。
车舆行至距敬家庄园十里处,路面忽然平整宽阔起来,土质也变得十分坚硬,李二忍不住下车查看。
问过路边忙农活的老农才知道,这是用石灰、沙子和黏土混合制成的三合土,防水又耐用。
李二感叹:“敬公真是不简单,连条村路都修得比官道还讲究。”
再走几里,敬家庄园远远在望。
李二索性弃了马车,信步走上三合土铺就的路。
一路行人衣着干净整洁,田里庄稼长势喜人,连空气都透着富庶的味道。李二不禁感慨:“大唐的村庄若都能这般,该有多好!”
来到庄园门口,两名护卫立刻拦下盘问。
杜如晦拿出马周的奏表说明来意,护卫仍不放心,又去庄里通报。
一炷香功夫,一个中年执事模样的人迎了出来:“小的是敬宽,见过两位上差。请随某来。”
走在村边小道上,李二随口问:“敬家庄园的农夫为何都在起宅子?这不是农忙时节吗?”
敬宽答得云淡风轻:“敬家的地有水渠灌溉,农具用的是铁犁,一百人的活儿三十人就够。剩下的劳力嘛,当然就盖房子了。”
李二和杜如晦听得目瞪口呆。杜如晦忍不住问:“老哥,你这是编故事哄某吧?百人的活计,如何三十人能干完?”
敬宽笑着指向河边:“瞧那些水车,它们能自己汲水灌溉,不用人操心。再看田里的铁犁,一天能深耕五亩地。至于小公爷新搞的‘钾水’,听说能增收不少粮食,只是他去了绛州,这事儿就搁下了。”
提到小公爷,敬宽长叹一口气:“小公爷被发配绛州,真是苦了他哟!”
李二哭笑不得,心里暗道:让敬川去绛州锻炼还成了委屈他了?
不多时,几人来到涝浴河边,河上十几架巨大的水车缓缓转动,有的将河水引入水渠,有的看起来像在“空转”。
忽然,李二嗅到一股浓烈的酒香,眉头一挑:“这里有酿酒作坊?”
敬宽神色一正:“上差可别乱说,我们这是饲料作坊,造的是喂牛喂鸭的饲料。至于糟粕嘛,偶尔能拿来当饮品喝喝。”
敬宽说的义正言辞,要不是这酒香太过浓烈,李二和杜如晦差点就信了。
大唐由于缺少粮食,在武德年间颁布了《禁屠酤诏》,也就是禁酒令,对酿酒有极其严格的限制。
不过,李二是当时第一个悄悄在秦王府酿制私酒的。
所以到了贞观初,这个禁酒令几乎已经是形同虚设,但对民间依然有很强的约束力。
李二闻言差点笑出声:“敬家还真是‘条条大路通富贵’,连饲料都这般讲究。”
杜如晦在一旁摇头失笑:“李家贤弟,依某看,敬家的‘饲料’怕比官家的贡酒还要醇厚。”
李二哈哈一笑,拍了拍敬宽的肩:“不错,真不错!这庄子不简单,待会儿咱再去看看你们的炼铁作坊!”
几人沿着河边走了百十来步,眼前渐渐出现一片作坊区。
这里零零散散分布着七八处院落,规模虽不大,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神秘气息。
李二随手一指最近的一间院落,冲着杜如晦笑道:“还是先看看这里吧,这酒香,隔着老远都能醉人。”
他一脸期待,仿佛已经闻到了美酒入口的甘甜。
敬宽却神色一变,满脸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上差,咱们不是要看炼铁作坊吗?”
李二微微一挑眉:“不急,先解解馋,再谈正事嘛。”
敬宽偷偷打量眼前两人。那年长的上差,腰间明晃晃的金丝鱼袋晃得他不敢多瞧——这可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佩戴的物件!
至于那不怒自威的壮士,虽然一身便装,却气质逼人,走路带风。敬宽暗自嘀咕:这两位的身份只怕连咱家公爷都比不上,惹不得、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