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有破败的城池,满地的鲜血,四处散落的尸体。
一张张绝望惊恐的脸,一个个跪地乞求饶命的凡人,一道道挥洒喷涌的鲜血。
躺倒在地的,是一具具带着不甘愤恨表情的尸体。
唯一站立的,是一个冷漠无情,浑身鲜血,眼睛漆黑,连眼白都消失不见的女人。
邢间和司空明期的眼神同时看向林月恒,表情皆是难以置信。
林月恒定定看着鼎中画面,面色苍白,脸上的惊恐不比他们少。
司空明期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浑身冰凉无比,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不过只是拉她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像是打破她身体平衡一般,让她发软的双腿再也站不住,歪倒在他怀里。
眼睛却还是一直盯在鼎中。
司空明期单手揽住她,伸手去挡住她的视线,轻声哄道:“不看了,我们不看了。”
林月恒伸出双手握住遮挡在眼前的手,拿了下来,眼睛还是盯着鼎中模糊零星的影像。
司空明期知道她性格,若非自己愿意,不会故意为难自己。
只抱得更紧了些,陪她一起继续看,低声道:“别勉强,不想看就不要逼自己。”
林月恒脑中已被接收到的消息震惊到像是有人拿着棍子把她的脑浆都搅和成了一团,思考不了一点,嘴上还是下意识回道:“好。”
邢间在一旁道:“这团怨气并不完整,应该只是分出来的一小部分,所以画面比较零碎。”
怨气不算多,只是似乎积攒了许久,炼化得有些缓慢。
林月恒像是也跟着那些画面融入进去一般。
是她,站在那座城中。
是她,满身鲜血,四周皆是不堪入目的破损的尸体。
入目,是一片黑蒙蒙的景象,没有一点颜色。
鼻尖血腥味浓重,身体在兴奋叫嚣。
全身血液倒流,冰冷彻骨,却连动也不能动一下。
缓慢转动眼珠,色彩一点点填满。
然后她看到,地上黑雾般的阴影,是血。
流淌了一地。
滴落在地上的每一滴血都在告诉她,这是她干的。
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液,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透,看不出本来颜色。
小食肆旁撑着杆子的幡布上浸满了血,重得微风都吹不起来,滴滴答答掉落在地。
她置身其中,连呼吸都觉得压抑到喘不上气。
像是被牢牢桎梏在这具躯体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如野兽一般,杀人,作恶。
画面一换,是冲天的怨气。
汹涌翻滚着,痛哭咒骂怨愤,一声声强势涌入她的脑子里,占据她的全身。
她不可控制朝后倒去,面前一闪而逝一张扭曲狰狞又痛苦的脸。
姬吴。
在落地那一瞬间,眼前一切都消失了。
林月恒像是突然回魂一般,往后急退了一步,额上瞬间惊出一身的冷汗。
心脏扑通跳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司空明期被她的反应吓到,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林月恒慢慢回过神来,刚刚那瞬间,她被拉入那个场景中,沉浸式体验了一把。
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一脸焦急担忧的司空明期,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
鼻尖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冲淡了一脑子的血腥味。
闷闷道:“没事了,就是看到了些可怕的事情。”
司空明期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
鼎中,他和邢间都能看到,却没有她这么强烈的反应。
也许,她感受得更深一些,鼎中的怨气,或许真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眉头就皱得打不开。
怨气在鼎中慢慢炼化,已经越来越浅淡。
邢间抬脚往外,路过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都没分一个,只幽幽道:“走了。”
林月恒从司空明期怀里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
逗他道:“还好有你在,抱抱好多了。”
放开他的腰,牵着手跟在邢间身后往外走。
走了一遍,没有刚才进来时那样提心吊胆了。
想到鼎中景象,朝邢间解释道:“邢哥,我知道鼎中的人是谁,不是我。”
邢间头也不回,道:“那是谁?”
“就是之前在我识海中的残魂。”
邢间偏头往后看了一眼,道:“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阎王爷不是说了吗,你们同属本源。”
林月恒道:“不是的,是我无意间进入她七魄凝成的肉身里,魂魄沾染了她的气息,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其实我们是独立的两个人。”
“魂魄气息最纯粹,一般是融不进去的,就算是沾染了别人的气息,只能蒙骗一些修为不高的人。”
邢间语调冷漠了些,道:“你觉得,阎王会分不出,你们魂魄是同属本源,还是你的魂魄沾染了她的气息?”
林月恒越听心越凉,仍是不甘心问道:“什么意思?”
踏上第十七层,有了微弱的光,能看到邢间行走间晃动的身影。
听见他道:“我带你去轮回殿看看。”
轮回殿,林月恒也去过好几次。
可没有一次有这样忐忑的心情。
出了罪恶司,往前走不远,便是林月恒在鬼界最熟悉的地方。
司空明期看向幽暗中泛着红光的河,河面上还漂浮着一些鬼影。
河岸两侧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
忘川河,只在书中看到过的忘川河。
踏上奈何桥,路过孟婆亭,林月恒便被叫住了。
“月恒?”
惊喜的声音将她思绪全部拉回,转头一看,放松笑道:“若姐姐。”
若英和旁边搭档的孟婆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在奈何桥上,轻易不笑,以免有损鬼神威严。
此刻她面庞依然冷厉,只眼睛里是压不下去的喜悦。
走上前来上下看她一眼,眼中的喜悦也慢慢褪下,担忧道:“你,怎么成魔了?”
林月恒叹气道:“说来话长,我去了无望山,得到了分魂珠,把那魂魄分了出去,下场就是成魔。”
若英也跟着叹气,安慰她道:“没关系,活着就好。”
邢间也没打扰,只道:“快一些,我在前面等你。”
说罢就先往前走去。
难得见到熟鬼,林月恒也高兴了些,问道:“若姐姐,我给你烧的话本儿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怎么烧这么多,都看不过来了。”
“这两年有事耽误了,都没给你烧,当然要一次性多烧点儿了。”
若英道:“没事,供奉阁时不时都有你的包袱,烧些钱香火话本儿什么的,金舍不想堆在他那儿,就让我保管着,话本儿我都自作主张拿出来看了。”
林月恒也有些奇怪,道:“谁给我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