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是师尊救了我们。多罗,这是一个船舱,我们现在正乘船去烈光城。”
“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魏枳边说,边轻抚林憬的后背。
林憬的神智稍微安定了一会儿,他紧张地缩在魏枳怀里,啜泣了一会儿,像是在适应这里的环境。
同时,他也看了很多次自己的手,像是在说服自己,接纳自己的残缺。
平江仙安慰他道:“好多罗,别害怕,我会给你做更漂亮实用的机械手指,会跟你以前的一模一样,相信师尊,好吗?”
林憬听见熟悉的声音,渐渐认出了对方,他像是如梦初醒,忽然手脚并用着爬向他:
“师尊!师尊!”
平江仙一怔,就看见林憬已经跪到自己面前:“为什么?你不是说十哥在这里吗?他究竟在做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他?他现在在哪儿?”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不知道我要来吗?离开了薰风城,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这一席话说完,现场的每一个人表情都很尴尬。
可怜的林憬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心上人的船上,而心上人此刻却避嫌一般,不敢来探望他。
“多罗,这件事情等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逃命。”
魏枳心情相当复杂,但此刻,他只能用劝慰的方式来断绝妻子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
“不!不能等以后再说!不能等!”林憬无法接受一等再等的敷衍。
“我好痛,痛的快要死了……这些天,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以前我痛苦难过的时候,他总会出现,为什么他现在明明活着?却置我的痛苦于不顾?”
“因为他不在薰风城,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魏枳有些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劝他。
但这句话似乎是提醒了林憬,电光石火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叫道:“对!对!我想起来了!他不在这儿了!他去了烈光城。”
“我们现在不正是要去烈光城吗?”
“等到了那儿我是不是能马上见到他了?”
“是这样吗?是这样,对吧?”
“……”
众人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林憬。
就在林憬稍显绝望之际,四人中唯有澹台素忽然一声不吭地掉头,像是准备离开。
“阿商?你去干什么?”
澹台素头也没回,也不管别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破门而出,一直从最低等的船舱一路往上,直至林惋的舱房。
林惋正在自己的房间翻阅一些书籍,骤然被澹台素打扰,他略显惊讶。
澹台素看见他,先是冷哼一声,第一句话就是:“你打算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呢?”
“为什么不敢去见他?”
“是另结新欢了?”
“还是因为现在身份对调,突然觉得自己有脸面了?不敢承认跟他好过?”
“……”
魏枳紧随其后,想拉住澹台素,他并不希望把自己脆弱的妻子,推到他情人面前去寻求安慰。
澹台素被他一碰就恼火:“别碰我!你这个拖油瓶!窝囊废!”
“你在害怕什么?你看不出一路走来他都很犹豫吗?他根本就没那么爱他!”
魏枳不同意这个说法,而且他显然更了解林憬:“不行!就算他不爱他又怎么样?现在你不能跟他说这种事!会把他气死的!”
“哼,气死也比在那里哭哭啼啼地强!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让他跟林憬说清楚!他对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为什么要躲着他?装作不认识他?走!”
澹台素说完,冲过去揪起林惋的领口,强行拖着他往下等船舱走去。
或许是澹台素的话触动了林惋,让林惋意识到应该跟林憬做个交代,一路上他竟没有反抗,直到被拖到林憬的门前。
房门被澹台素一脚踢开,林憬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十哥?”
林憬揉了揉眼睛,唯恐看错了人。
可千真万确,此刻这个身穿雪白的官服,眼睛碧绿,神态清俊的男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十哥!”林憬很开心,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平江仙却摁住他,转身对林惋说道:
“你们两个人单独说,仔细跟他说清楚,连带你之前跟他在沙泾洲的事,都解释明白。”
平江仙的话略显奇怪,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大家面面相觑,但还是都离开了。
房间里面只剩下林憬和林惋,林憬还处在惊讶之中,他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林惋,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林惋想了想,坐在林憬对面,说道:“长秋官,这是我的船。”
“……”
林憬表情迷惑:“什么叫你的船?你一直都在吗?”
“……嗯。”
林惋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
林憬想说,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你知道我最近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吗?甚至说的更远些,你知道我曾为你做出过什么样的抗争吗?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跟他说。
然而这许许多多的话却终结在他的那一句。
“我……知道。”
“?”
听到这三个字,林憬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说点儿什么。
林惋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林憬:
“长秋官……我,其实一直有话想要跟你说。”
“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薰风城,你在的这些天,我也在。”
“……”
林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说自己离开了薰风城?”
“因为……我不敢面对你。”
“我?我有什么不可面对的吗?”林憬误以为是魏枳的缘故,“十哥,如果你是因为殿下的缘故,我可以给你解释,虽然我跟他一起来了这里,但是我,我曾经去找父皇和母后要求和离,现在我还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落难了,我不可以离开他。我……”
“不,不是因为殿下。”
林憬听到这里,稍显失望,他可能又误会了他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难道是因为……我不再是长秋官了吗?”
“难道说你喜欢的只是那一个身份?”
林憬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微弱,像是怕再说下去会招致对方的嘲讽。
“不是这样的。”
他一再解释,最后站起来,低头看着林憬。
“长秋官,你和我虽然都是金盏奴,但我们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并不是一样的。”
“在沙泾洲,我之所以会对你犯下那样的错,是因为我确实是喜欢你。”
“但是……我又……不可以喜欢你。”
“?”
“长秋官,你从来没有听我讲起过我小时候的故事。其实我并非梁秋国本地的人。”
“我是……烈光城的旧民,我的母亲是金盏奴,父亲……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一个魔界来的男人。”
“我的母亲孤身一人抚养我,十分艰辛,在遇到义父之前,我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当地的旧民……活活*虐*死了。”
“东境是个很冷的地方,我根本无处可去,也不敢被他们抓住。”
“像我那么小的金盏奴,一旦落在他们的手里,肯定会被发卖,会重复像我母亲一样的人生。”
“为了活下去,我拼命逃到了残香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山洞,像是野兽一样,努力地生活着。”
“那个山洞,就在鬼哭神的神像庙旁,我必须要靠偷取鬼哭神的祭品吃,喝雪水,才能活下去。”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每一天,我都暗暗向鬼哭神发誓,假设神明可以让我活到成年,赐予我力量,我一定要带领全部的金盏奴,摆脱被奴役的命运。”
“为此,愿意去偷,去抢,去做任何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我的心我的力量只会为这一件事情而付诸全力,如果我一天做不到这件事,我愿意永远孤身一人,绝不动任何一份春心,为任何一人停留、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