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半日采购,等到天明,商队缓缓驶出大赋城。
幸而晏当早在进城时将行商通关的文书递至府衙盖印章,因此出城门时负责审查的衙役翻过一遍确认无误,准予放行。
行过两日抵达水泽城,这里多水乡,又逢大雨。
天公不作美,接连几日的大雨使得水泽漫过河堤,几卷翻浪竟然将至关重要的桥梁冲垮。
女卫扶着女郎站在河道口,这里聚集了很多因大雨挡住去路的行人。
顶头乌云密布,天边刮着凉风,充斥着低压。
丝履沾着些许湿泥,藕荷色裙摆搭在草丛间,水珠泅没在淡粉的莲花绣纹上。
另一女卫打着油纸伞,为女郎遮去凉风吹袭。
弱不禁风的身姿被遮掩大半,他们站在角落,未曾同那里避雨的行人待在一处。
女娘戴着面纱,白色的轻纱被轻轻扬起,露出半截纤细脖颈,入目白皙。
周遭不远处,零落坐在山间农人,偷偷望了几眼。
赵若薇蹙起细眉,远看正在抢救河道的官役,心底忍不住的焦急,他们已在这里停留多日,还不见修好。
“女郎勿要忧愁,何时行雨,又怎能是我们能预料的,且地处水泽本就多雨季。”木峰劝道,实在不忍见女郎劳心劳神。
身旁的女卫也出言,“木郎君说得极是,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女郎身子重,可莫要吹凉风。”
美眸逐渐收回,赵若薇低叹一息,宛如西子捧心,她低声道:“天不助我也,难不成连神明也不愿我离开吗?”
木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虽爱笑也能时不时逗得女郎欢颜,可一旦见其忧伤沉默,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笨得要死。
身后走来晏当,双手抱拳道:“女郎,商队中查出一细作,乃静安王留下的暗棋,自云州起,就一直跟着,现已半死,请女郎示下。”
青竹伞下,女娘翩然转身,带起重叠裙摆,宽大的披风遮去隆起的腹部。
“果真是小看了他,我实在庆幸紫阳关外没心软。”
嫣红唇瓣轻启,“直接杀了,尸体埋在后山林。”
“是。”
赵若薇回望决堤之处,毅然道:“不能再等,返程绕过水泽乡,我们另从它路出发。”
出紫阳关后,接连不顺,女娘实在有些疲惫了。
或许跟身孕有关,又或是其他,总之赵若薇将心底悄然变化的念头归结腹中孩子带来的影响。
她不敢去想别的原因,逃离的坚定壁垒隐有缝隙出现,再没五年前决然。
陷在水乡多日的商队调头,欲借道隔县苾地,随着远离,日头逐渐晴朗,没了泥泞的山道,车速也快了不少。
夜幕降临,商队没停,打算走出山道,在前方的山丘歇脚。
车内宽敞,角落燃羊角灯,四面车角镶嵌夜明珠,照得通明,两面车帘被放下,掩饰得压住,只露出一道小口通风。
里面暖和,女娘露出整张娇腼,眼波流转,神情专注落在手上的孩童肚兜。
赵若薇这几日都缩在车厢,空闲了就缝制些孩子的衣物。
她越来越柔和,不同于女娘时候的甜美娇柔,小腹隆起的身姿透着母性的气息。
外面传来兵戈碰撞的声响,伴随着尖利的嘈杂,马车未曾影响,有条不紊的停下。
未染蔻丹的指甲顿住,赵若薇放下指尖捏的针线,将完成过半的肚兜放在竹篮里。
娇腼不慌不忙,只静静靠在枕靠,听着外面越发大的声响。
中间的马车被部曲重重守卫,银光刀剑相对,最外围的护卫将欲要靠近的盗匪全部击杀。
商队人手很多,前后三百之数的壮年男子全部挎刀,因此走下来并未碰见劫匪。
即便觊觎商队的财帛,也要掂量人手能否应对。
进入齐国后,赵若薇还是头次遇到劫匪杀人越货。
厮杀时辰越来越长,女娘忍不住蹙眉,但身处马车并未遭袭,赵若薇还在静等。
过了一会,声响渐弱,外面传来晏当略显急促的嗓音,“女娘勿忧,贼人已全部伏诛。”
厚重的车帘撩开一角,露出美人半边容颜,内里明亮的珠光透出。
浓重的血腥飘来,赵若薇蹙眉,嫣红唇瓣微动,“可知何人截杀?”
晏当衣袍带着血迹,是杀盗匪不慎迸溅上去的,他双手抱拳回道:“看衣着打扮应是山间地匪,却又人数过多,可能是当地的官衙疏于清除。”
赵若薇轻轻点头,正欲放下车帘,实在是血腥气太重,美眸观望木峰不在旁,随意问了下。
却听晏当回道:“前方突显轻骑,全部轻装上阵,正遇上商队遇袭,得他们出手相助,这才快些解决麻烦。木峰正在前面答谢,还在交谈,多耽误点时辰。”
女娘静下来,没回应属下的话,她向来敏锐,这点倒是同元策很像。
乡野小道,倒霉赶上盗匪,又好巧不巧遇上齐国军队相助?
“对方多少马匹?”
晏当没有迟疑,快速道:“夜色深重,所观不详,出手之数在二十之下。”
闻言,赵若薇猛然一紧。
轻骑二十......此人必定军侯之量,能在齐国享此殊荣的,不下五十之数。
王宫权贵多养护卫部曲,可马匹管辖极严,能用上轻骑护卫的,定然姜姓皇室之人。
“勿要多言,也不用金银酬谢,直接言谢即可,多说多错,你去看着木峰。”赵若薇柔声嘱咐道。
晏当领命前去,马车身侧自有女卫贴身护卫。
赵若薇等得不算久,便闻二人声音,车帘再次被轻轻撩开,只露出潋滟眼尾,雪腮微粉。
木峰身上衣袍也沾着血,怕熏着人,又退开一步,低首抱拳道:“回禀女郎,对面出手相助之人不见其主,属下只得见护卫长,听其口音确实自齐王都而来,至于去哪,属下没再多问。”
女娘心中微沉,轻声道:“他们可有别意?”
晏当想片刻,“商队占据山间唯一宽道,对面全部勒马停在前面,没多会儿就朝后退去,应是在让道,让我们先过去。”
美眸眨了下,女娘柔声言说:“对方以礼相待,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还是快些走吧,让出路来。”
听了晏当木峰的回话,赵若薇才知晓盗匪猖獗,竟然在狭峰之上投下巨石,砸碎不少运送货物的车轮。
过多巨石将道路堵得死死的,两边人都进出不得,勿说搬掉巨石跟尸体需要不少功夫,就是修缮损坏的车轮也要时辰。
商队更没有备下如此之多的车轮,还得派人去前面县城采买回来换上。
行车整日,商队都没能歇息吃些热食,夜色已深做起事来也不方便。
女娘思量片刻,看向木峰,“将损坏的车轮等物件一应统计出来,派一小队人连夜骑马去,等天明时进城将所需物品买回。”
“留出一部分人手清理山道,勿要耽误双方行程,他们本就仗义相助,切莫再给他们生麻烦。”
赵若薇不慌不忙道出,美眸落在晏当身上,“其余人带着帐篷炊具和米粮先去前面扎营,烹些热食来供大家食用。”
二人皆领命称是。
车帘被女卫撩开,又将车辕上的矮脚凳放下来,静默候在一旁,等女娘下车。
前方道路被堵,处在中央的马车过不去,女娘只得徒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