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哦!”一道橘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窗台,一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不会遇上偷书贼了吧?”听茶端着灯台走进来,发现地上掉落一个竹简,其余倒没少什么东西。
上京城有些贼喜欢偷窃古籍,年份早的古籍在黑市上的确价值不菲。
“真奇怪,这也没人啊!”听茶纳闷地看了一圈四周,只看见窗户半开,就躬下身把竹简重新卷好,放回书柜里,“可能是风吹下来的吧。”
***
方浅雪这天去长公主府,和长公主商量永王的案子,出来的时候见一个颀长的人影在花园里远远看她。
他立于竹林石案旁,乌木发簪斜插在青丝间,几缕碎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面颊。
山风掠过石案,广袖盈风时露出腰间青玉蝠纹佩,流苏轻晃如拨动林间晨雾。颀长身形似松竹映在青石板上,肩头落着细碎竹叶也浑然不觉。
“小侯爷也来看干娘?”方浅雪走过去打招呼,又想起了什么事,轻轻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是来看宜安县主的吧?”
前几日听闻辽远侯府已经从南边派人来长公主府议亲了,两家应该好事将近。
江叙今日脸色不大好看,桃花眼半敛着望向她,眼尾微挑的弧度似远山含黛,眸光流转间如古潭映月,清冷中漾着温润的波光:“我和宜安县主的亲事八字都没一撇,都是旁人乱传的。”
“哦。”方浅雪想问他辽远侯会不会来上京为永王作证,想了想又没问出口,堂堂辽远侯怎会为了这事儿进京?更何况明帝猜忌辽远侯府,进京或许就没命回去了。
沉默了片刻,她又问道:“小侯爷可曾找到永王和侯爷商量购买战马的信件?”
“父亲不让我插手此事。”江叙道,“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方浅雪心中失望,但还是说道:“也是人之常情,无妨,小侯爷不必再为此事烦心,我自会寻其他法子。”
老谋深算的辽远侯当然能看出此事凶险,为永王翻案意味着得罪明帝,臣子得罪帝王,妥妥的取死之道。
可一想到瘦骨嶙峋的大伯和满身是伤的叔父,她就能想象在鹿州的方府众人一定每天都在受苦,方觉说母亲自从到了鹿州就病了,还不让人告诉她。
这案子必须翻过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江叙心中内疚无比。
他曾经以为父亲至少会将那些信件托人送来上京,救下方家众人性命,可没想到江天行直接回绝了他,还叫他不要插手此事,乖乖回南境等着当世子、成亲。
“这怎么能怪你?”方浅雪笑笑,安慰他道,“朝堂自古以来风云诡谲、争斗不休,人在朝中最难是明哲保身,侯爷他的考虑也是对的。”
世间大道重要,还是亲人的命重要,想来大多数人都知如何取舍。
“方大人既然厌恶了争斗,为何还要当女官,还要留在上京?”江叙问。
他这十几年的质子生涯,已经受够了弱肉强食和权斗,若有朝一日能离开上京,希望能去一方净土。
方浅雪似乎很懂他,毕竟她的家族也是争斗的牺牲品,就像他一样,从小陷在权斗这个漩涡里。
“我不能走呢,”方浅雪朝他温柔浅笑,望着远方卷云道,“我的家人在这里,我会把他们平安救出来的。”
江叙望着她的侧颜,忽觉自叹不如。
世上女子中很少有人像她这般勇敢。
许多人无畏是因为不知前路污泥重重,能耗尽所有之前攒下的光芒和锐气,但她无畏是因为明知前路浑浊,那浑浊却伤不了她心中眼中的一片清明。
“你和北宁王何时定的亲?”江叙哑着声问,“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你和北宁王……”
“就几日前。”方浅雪转回头看他,“临时决定的,大概就是缘分吧。”
“上回的那支簪子没见你戴过,”江叙知道那支簪子被北宁王毁了,但没有质问她,只是从袖中又掏出一支木簪子,“这支是我新做的,你若不嫌弃,就当玩意儿戴戴。”
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而自己羽翼未丰,现在不适合阻拦她。
北宁王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方浅雪接过木簪子,又惊艳了一回雕工,见是一支黄花梨木簪子,雕成凤凰形状,比上次那支更精美繁复:“多谢费心了!我会珍藏的。”
这回要藏进妆奁中,不能让萧明哲看见,那人脾气大得很。
“那我就在此恭喜你和北宁王爷,喜结连理。”江叙拱手作了一揖,温声笑道,“何时办婚宴,定要请我去吃杯喜酒,我过两个月要回南境去了,咱们见一日少一日。”
明明是带笑的表情,看着却有几分忧郁落寞。
“会的,后日晚上办酒宴,就在方府,到时请小侯爷赏脸。”
“好。”
方浅雪朝他行了个礼道:“那我不打扰小侯爷了,先告辞。”
***
两天后的方府中人山人海。
方浅雪没想到萧明哲竟搬了整整三十抬的箱笼过来,堆在主院中差点没地儿摆,后来还是另外开了一间院子才能堆得下。
另外还有侍卫、小厮、府兵几十人,光是这些人就差点把方府挤爆,幸好方浅雪当初买了个大宅子,原本冷冷清清的宅院瞬间人满为患。
来的宾客人数也超出方浅雪预料,本来她连请柬都没发,想着萧明哲在上京也没什么朋友,顶多就长公主府那几个人,外加严风华等方太傅当年的门生,不会超过三十人,结果来贺喜的宾客足足有上百人,还携家带口的。
说起来这些人出手也大方,贺礼在前院堆满了整整两间大屋,杨账房带着几个伙计数钱数到手软。
“糟了!酒菜不够,”方浅雪绞着手里的大红帕子,看着窗外乌泱泱一片人发愁,“这些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说是北宁王爷发的请柬!”杨账房摇晃着手里一张大红洒金的请柬,“王妃,现在怎么办?我们北宁王府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总不能让人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