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微微一笑:“不敢当着聪慧二字。之前也只是略有猜测,可真当老爷要将你嫁给秦玉川不成,转头又将小姐送进都督府,我便大致知道了真相。
虎毒尚不食子,之前在府里冷待于你还能说是因为你娘亲和你不讨老爷喜欢,但再不喜欢也没有把亲生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置于死地的道理。
除非,他有让你非死不可的理由。”
王姨娘目光转冷,“这样的枕边人,真让我胆寒。还好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两次三番死里逃生,遭此磨难,脱胎换骨,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姨娘对崔思敬可是真心?”
“当初愿意嫁他为妾,自然也是真心想和他过日子,可这几年磋磨下来,我也看清楚了老爷、夫人和这一家子的真面目。
个个自私、冷血,吃人不吐骨头。崔府不过就是个烂透了的花架子罢了。”
“崔思敬可是对姨娘宠爱得紧?姨娘为何还会有如此想法。”
“哼。”王姨娘冷笑一声,“是宠,但也和宠一只猫儿狗儿没甚分别。当年我小产,老爷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也还不是说几句好听的,赏几匹鲛纱做罢,连听我诉苦都觉得烦心,三个月没有到我院中。
小姐,你说我的真心算什么?不过是逗他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要是将我送人能为他前程铺路,老爷早就毫不犹豫将我献出。这男人,这崔府,这世道,难,真难!”
王姨娘说着,落下泪来。
轻寒见她所言的确发自肺腑,信任又多了两分。
“姨娘可是来说让我查探什么事?”
王姨娘摇头:“梅疏烟尚未解决,我的事说来话长,今日已晚,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来是谢你事先疏通了锦衣卫,否则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会露出马脚。”
“哦?”轻寒意外地看向王姨娘。
王姨娘解释道:“我不过将梅姨娘药中的阳附子多加了几钱,阳附子温补,但多了就会补火助热。
梅姨娘本有瘀伤,血脉运行不畅,再加之内热一起,不能及时疏通就会郁结不散,发出体表,身体自然就生出水泡,痛痒难耐。
而最重要的秘药则抹在药罐面上,这药对完好的皮肤没有任何伤害。但只要丫鬟端过药罐的手便会沾染上药液,梅姨娘行动不便,事事都要经丫鬟之手,只要药液接触到丁点溃烂的皮肤就会渗透进去。
再一点点腐蚀骨肉,从内而外溃烂出来,流出黄色脓水,恶臭熏天。
我本来一点也不担心被人发现,这药一入身体便无迹可寻。药罐经过清洗,药液早就顺水流走。谁又能知道梅姨娘是中了毒呢?”
轻寒点头,这计划确实称得上天衣无缝。
“我将秘药的药粉藏在香炉里,和香灰别无二致。
来我院子里搜查的那位顾千户带着锦衣卫在我房间里草草看了一圈就离开。
不过出门前,顾千户又倒转回来,附在我耳边说,让我把香炉里的观音泪另找地方放好。”
现在想起来,王姨娘仍心有余悸,她白着脸看着轻寒:
“观音泪还是我从戏园抬进崔府的前夜,一个时疯时醒的戏子送我的。
他给我时还清醒着,说这奇毒可杀人于无形,天下识得的人甚少,可帮我在深宅大院中自保。
我后来也悄悄查了些书,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毒,没想到被顾千户一眼识破。”
轻寒也颇有些惊讶,在她眼里顾寒塘就是一个来去无踪,武功高绝,情商却极低的傻大个儿,没想到还有如此机警敏锐的一面。
“姨娘放心,锦衣卫只查况耀祖一案。那观音泪,你再寻个个稳妥的地方放好便是。”
王姨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再寒暄几句,便告辞而去。
轻寒躺在床上,望着发白的帐顶,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第二日一早,崔府便闹腾起来。
天蒙蒙亮时,锦衣卫就提着崔思敬的衣领将他扔在崔府门口,门房赶紧扶起老爷,又连忙叫人去通知管家麻六。
麻六鞋没穿稳就赶了过来,见老爷只是挨了打,除皮外伤外并无大碍,便背起惊魂未定的崔思敬送回主院。
崔老夫人得了消息,自然等不及,赶紧来主院正房看他宝贝儿子。
秦晚烟伺候待崔思敬沐浴更衣,又上了伤药,才扶着他到正房和老夫人见面。
老夫人拉着儿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又“儿呀,命呀”的哭了半晌,才消停。
秦晚烟也陪着长吁短叹了一通,方开口问道:
“老爷,玉川他......”
崔思敬面色一僵,老夫人倒是见了儿子回来,得了主心骨,高声打岔道:
“自家老爷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还没松缓口气,怎么就只关心起娘家侄子来?”
秦晚烟不和她争辩,只看向崔思敬,等他的答复。
崔思敬想到自己在秦玉川的罪状上画了押,有些心虚。
嗫嚅半天,硬起头皮说:
“要不是秦玉川当时说认识况耀祖,又怎会连带上我到诏狱吃几天苦头?你就别问了,况家彻底倒台,他肯定好不了。”
秦晚烟早已料到会是这结果,但从崔思敬口中听到,眼圈还是倏地红了。
秦玉川是她哥哥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秦家就绝了后。
秦晚烟不去计较崔思敬无理的争辩,只想着救侄子。
“老爷有办法疏通一下,保玉川一条命吗?”
崔思敬摇头,“谁惹上镇抚司都是个死,我能侥幸回府,只怕还真是沾了崔轻寒那丫头的光。”
崔老夫人眼前一亮,赶紧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又旧事重提道:
“敬儿,你说如果将玉婉嫁给督主为妾,咱崔家以后是不是就风光了?”
秦晚烟无语地看了眼婆婆,崔思敬向来疼爱女儿,怎舍得她去做妾。
没想到崔思敬低头沉思了半晌,陡然起身,眼内精光毕现,朝崔老夫人长鞠一躬,附和道:“母亲英明。”